在錦衣衛和東廠的人蜂擁前往遼鎮,擺在皇帝和內閣六部案頭的戰報各種文書,就是迅速的多了起來。
各方面的情報通過各種途徑彙集過來,不過除了直到此時在廣寧東邊的大遼河沿岸有三萬五千的華州軍駐紮,其他的情況還是非常的模糊,看起來對方是暫時不會跨過大遼河了,明廷的判斷沒有什麼新奇看法,對方的兵力不足,目前的戰線拉伸已經到了極限。
這讓明廷中樞鬆了一口氣,心想對方既然短時間不能繼續前進,那自己這裡還可以調集兵馬,慢慢的把局勢翻轉回來。
嘉靖倚靠稅監搜刮的銀錢糧食儲存在飛速的消耗之中,儘管還能支撐一段時間,可大戰在即,雖也不敢說什麼時候開始,什麼時候結束,所以嘉靖皇帝需要在各個省份,特別是北三省和江南湖廣收納錢糧。
北三省雖然是因為棉花和海貿工商,比從前變得富庶很多,但最近經過了稅監和所謂的棉紳之亂之後,也是有些傷了元氣,畢竟是兵荒馬亂,盜賊叢生,來收購棉花的客商壓根不願意過來,只有幾個固定的途徑才能出貨,不過需求量一直不算是太大,一方面是江南和北方沿海的紡織工場沒有原料,棉花價錢居高不下,另一方面是北三省產棉地的棉花大量堆積,無人購買。
這種情況下,很多棉紳都是準備在第二年開始種植糧食,從前種糧不如買糧合算,很多人的田地裡面全部種植的是棉花,放棄了糧食,誰想到大亂一起,最實在的東西不是銀子,而是填飽肚子的糧食。這些棉紳都是琢磨,自己手裡面一定要有些存糧,如果再有類似的事情,糾集庄丁閉庄自守,也比現在這種兵荒馬亂還要派人出去買糧的情況要好。
在北面是不要想收起銀子來了,江南的情況同樣不樂觀,南京城的那套中樞班子,完全就是東黨的大本營,當日嘉靖政變重返京師中樞之後,京師的所有東黨官員都被一掃而空,但此時全天下的督撫和重要的位置上,幾乎都是東黨的官員,嘉靖皇帝不可能都是全部拿掉,那樣的話,天下就要大亂了。所以皇帝採用了陸炳所說的徐徐圖之的方法,將近三年左右的時間過去,淮河以北的大明各省都已經是換上了嘉靖信任的官員,可是江南,也就是南直隸和浙江,江西三地還一直沒有來得及調整。
明朝和歷朝歷代有所不同的是,他有兩套完全一樣的中樞班子,在京師和南京,南京六部各個衙門都是齊全,除了內閣之外是應有盡有,南京城向來都是安排後備官員和那些政治鬥爭失敗,但是罪不至死的那些官員。
因為南京管理的是天下間最富庶的江南,所以也有許多人願意在這裡當官,不過說一千道一萬,南京和江南的官員都是東黨的人,自宋朝文官黨爭以來,這黨爭是從來不管什麼國家存亡的。
前一段時間的大清洗,讓這些官員都是對嘉靖皇帝和那些西黨的大臣恨之入骨,能夠拆台的時候,那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朝廷的攤派收納的旨意幾百里加急快馬送達南京,南京戶部尚書立刻是把這個東西當作大事,先是召集同僚們商議,然後一級級的下發了下去,接著就是各級的稅吏,衙役們也都是跟著行動起來。
但是南京到南直隸和江南各個府縣需要時間,更不用說,江南士紳的潛勢力有多大,也不要說各級官吏都是備商人們拿錢喂的飽了,也不要說,江南的十三商會到底是什麼規模的組織。
反正是加派稅賦,調派糧食銀錢的命令根本無法執行下去,官場上拖沓的本事人人都會,大家誠心拆台,自然越發的緩慢。
北三省因為地方破敗,江南則是誠心拖沓推諉,壓根收不上錢財來,嘉靖皇帝和內閣重臣惱火,但是卻無可奈何,此時外有敵兵犯境,無論如何不能在內部亂起來了,反正庫藏還能支撐一段時間。
不過一切的加派和收稅的過程中,有些地方始終是沒有被波及到,山西,山西,四川,雲貴,湖廣都是不在加稅加賦之列,這些地方在這幾年的工商大興的浪潮之中,確實是沒有得到什麼好處。
但是西安府在天下稅賦繳納之中一向是排在前列,四川的成都府和重慶府也是富庶之地,湖廣更是天下糧倉,這些地方也應該是攤派和收稅的目標,不過卻好像是都被有選擇的忽視掉了。
這個原因很是簡單,西黨官員和帝黨嫡系都是出身在這個地方,他們自然也要保護家鄉,世上萬事,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京師用幾百里加急的驛站傳遞,把命令和文書傳遞到了各個省份。
很快的,各地的加稅加賦的懸殊就鬧得沸沸揚揚,更是烏煙瘴氣混亂不堪,嘉靖皇帝心知這麼拖下去,恐怕就是糾纏不清,索性是發了狠心,直接就是內書房傳旨,北三省和江南每府派捐稅使者一名,錦衣衛二名,各省開「平遼捐」,在從前的稅賦標準上加兩成。
責令使者與地方官員共同的督促收取,並且在旨意上說道,平遼捐稅,乃是國家興亡之要務,不得拖延遲滯,違者錦衣衛可立即捉拿下獄。這個旨意一下,各省不光是地方官紛紛上表表示反對。
就連一向是不敢表示什麼意見的地方文社,會黨,文人清流的團體都開始反對,連朝堂上的重臣們也有對這個命令表示擔憂,朝野之間在這件事情上難得的達成了一致,都是反對開捐加稅。
不過這次的嘉靖皇帝卻堅持下去了自己的意見,在北面遼鎮踟躕不前的所謂華州軍,儘管現在還不知道他們的底細,而且也都在說華州軍的兵力不足,只能是駐守在大遼河那裡不能向前。
眼前這個局勢看起來完全是大明的優勢,但是嘉靖心裏面總是覺得不對勁,事情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中,從嘉靖十五年開始,天下的事情大都是不合常理的,從前所知曉的那些政治智慧和應對的方法,在大禮案朝服案對文官取得勝利的那些計策,平衡朝中各股勢力的那些手段,已經是用了快要兩百年,一直是屢試不爽。
可這二十年,好像是一切一切都是天翻地覆的改變,偏偏這些改變並不傷害大明的根基,相反還讓大明出現了從來沒有有過的繁榮和富裕,但是大亂小亂都是不斷,什麼陳聾子,聞刀,倭寇,白蓮教,西洋人,從前有過沒有過的禍害亂民紛紛的出現,好在都是迅速的被平定。
看起來,天下間無比的正常,但是嘉靖皇帝在兩次的大權反覆中不管是他失敗還是勝利,始終覺得還有大事要發生,這種屬於屢次的異象和不正常,到了最後,總是預兆著要發生不可收拾的大事。
突入起來的華州入侵遼鎮,並且知道了關外的流民和佔據朝鮮的華州本就是華州一體的時候,嘉靖皇帝突然明白了,大明的最大威脅出現了,這個威脅比起韃靼,瓦刺都要可怕,只有把這個威脅消除,大明才能繼續的生存下去,他現在不後悔自己的稅監政策,反倒是後悔當日自己在地上搜刮的還遠遠不夠,沒有練出更多的新軍。
現在的嘉靖皇帝什麼也不顧,不管什麼朝野之間的意見,也不管地方上會不會發生什麼變亂,只是強硬的要開捐收稅,同時在北三省招募兵丁編練。
這些政策不過是政策罷了,使者也許剛剛的離開京城,嘉靖皇帝除了把可以調動的兵馬都是塞在了京師和山海關之間的軍事重鎮上,其他要做的都還僅僅是計畫而已。
此時的福建完全的被忽視掉了,當然,因為信息的流通,遼鎮的消息這邊還不知道,不光是福建的明軍,就連楊石頭他們同樣是不知道在北方已經發生了什麼,目前的夷州正在緊張的調動兵馬來漳州。
在之前漳州城下的戰鬥之中,因為地形的狹窄和過分的輕敵被明軍打的損失慘重,不過上面新的指示並沒有下來,所以楊石頭必須堅守漳州和擴大佔領的範圍,所以夷州的兵馬源源不斷的乘船開來。
夷州的兵丁構成大都是福建,浙江,廣東的平民百姓,夷州的軍官大都是這海邊的海盜世家,可以說是地頭蛇了,一個個人頭精熟,每到一地,嚮導都是不愁的,還有若干本地士紳商人來套近乎,攀交情。
比起世代駐守此地的明軍都要像是本地軍隊,漳州城如此的景象,福建上下自然是著急萬分,不過更奇怪的是,本來浙江和廣東走到半路的援軍又撤了回去。
嘉靖二十二年就在這樣亂鬨哄的局勢下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