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伯順心中冷笑,不過面子上的笑容十足,按照白蓮教內參見的禮節,恭恭敬敬的把程序走完,這才是做到了椅子上面。坐在那裡之後,彼此之間都是頗為虛偽的笑容和客套,大家都是有意的冷落了最大的功臣劉伯順,不過山東香堂的香主,看起來也不是太在乎這個,只是在那裡恭謹的微笑。
看著桌子上的席面,劉伯順也是感覺到心裏面有些驚訝,他一直是在山東的各個大府活動,山東在北方而言,此時怕是最富的一個省份,登州,萊州靠著海貿工商,濟寧兗州靠著運河轉運和鹽鐵買賣,都有財源,自然是享受方面也是不同反響,酒樓上面都是珍饈雜陳,名貴非常,可那些海中的出產竟然是出現在洛陽的酒席上面,這就是有些驚人駭目了,這得要多少的銀子才能置辦,劉伯順身為一省堂主,自然是吃過見過的人,看著白蓮教的這位景恪守教主的這個宴席,花費如此的奢靡,委實是讓他心生反感。
除了來自沿海的海味,其他的東西也都是來自關外的山珍野物,竟然沒有一個是洛陽本地的產物,這一桌酒席要用多少銀子,算算數字,就讓人驚訝。
而且坐在這個桌子邊上的每個人身上的穿戴飾物,真真是做到了大富大貴的氣象,根本看不出什麼富貴的模樣,暴發戶氣息全無,但是穿的用的,無不是價值高昂之物,劉伯順自己就知道,景教主佩戴的玉佩,就是自己花了六百兩銀子送過來的。
現在許多的白蓮教眾正在各地捨生忘死,每日裡面奔波鄉間,或者是聯絡教眾,或者是領著丁壯和官兵游斗,各個在生死之間,這些人幾天之中能吃上一口肉,也就算是了不得的好日子了。
白蓮教的規矩,各地收穫的銀兩都要繳納所有到聖庫裡面來,然後再由聖庫下撥,從前各省根本沒有什麼太多的收入,所以上繳和下撥倒也不影響什麼,現在大事已經啟動,各地不知道有多少人為著白蓮教奔走拚命,可是還要這般的下撥銀兩,劉伯順也是提過,直接由當地的香堂分舵留下一部分,卻遭到了所有頭面人物的拒絕,說是聖教千年之規,不可妄動。
說白了,就是要把這些銀子先握在自己的手裡面,各級的人都有撈錢的機會,光是這個景教主,去年一年就在開封和洛陽之間,置辦了三千畝土地和大量的商鋪。
想想自己每年去華州見到的大將文臣,這些人富貴了十幾年,每年在海貿和商業上的分紅堪稱是巨款,可卻人人保持著起家時候的模樣,就算是已經稱王的華王,吃穿用度恐怕也比不上面前的這個教主。
劉伯順這個名字是本名,幾乎可以聯想到,他也是當年微山湖劉家的子弟之一,不過也是旁系子弟,當年跟隨在劉十三身邊的親兵,實際上是劉十二安排在他弟弟身邊的護衛,在劉十三被官兵擊潰之後,他就流落在民間,後來到了登州,和那裡江家軍開辦的商鋪聯繫上,這才是重新歸建。
不過都督司馬劉十二重新給了他身份,讓他成為司馬從事的一員,很快的,他又被招募教眾的白蓮教收納到山東的香堂之中,白蓮教好歹也算是一方的勢力,在陳聾子和劉十三之亂裡面都是推波助瀾,華州對他們也是有所注意。
進入了白蓮教之後,劉伯順靠著山東上下的華州埋伏下來的釘子和關係網,可以做許多其他教眾根本無法做的事情,慢慢的打開了局面,白蓮教在這樣困頓的時候,他的表現特別的顯眼,也就慢慢的提升了起來。
不得不說,老劉家的人心裏面都有些另類的想法,隨著棉紳之亂慢慢的鬧起來,劉伯順手中控制的響馬和白蓮教的私兵越來越多,他心裏面也是和當年劉十三一樣,以為自己有了可以憑藉的資本,可是單獨的做些大事了。
好在他還有一絲清明,知道在山東和北直隸鬧騰出來的這些亂局,和官兵屢次作戰取得的勝利,要不是有華州過來的司馬從事和軍官的指揮,恐怕根本就無法成功,當年陳聾子之亂和劉十三之亂散落在山東的士兵,這些年除了很少的一部分回到華州之外,都是在司馬從事和親兵營的各種安排之下,成為了各個綠林山寨,大股鹽梟,甚至是白蓮教的骨幹力量或者是首領。
這些人有軍事的經驗,懂得練兵,在關鍵的時候,一發而起,鬧騰出來的局面,可不是白蓮教聚集些村民愚婦圍攻衙門,到最後總是帶頭的被砍掉腦袋的笑話可以比,看到華州的計畫,上面的「藏兵於民,化整為零,攻其不備,疲憊其兵」這幾句話,就已經讓劉伯順徹底打消了他自己的那點小心眼。
而且華州對於山東北直隸的滲透如此的無孔不入,他也是經常想起,在滄州府和登州府兩位六品的官員給他傳遞消息的情景,滲透都能做到如此的地步,如果自己有異心的話,可未必是和二將軍(劉十三)那樣被身邊的人拽回華州,搞不好,就被身邊的僕役家丁直接的砍了腦袋。
所以劉伯順儘管是有些想法,可都是自己想想,還沒有付之行動,一直是老老實實的按照華州的指示在做事。
接到了洛陽總舵要開辦大會的消息,劉伯順的心裏面就頗為的反感,他現在有時候出於習慣,有意無意的幫著白蓮教考慮有些事情,這也是一種思維的定式,心想這個時候正是緊要關頭,各地紛紛發動,正是需要核心人物主持大局的時候,可是卻要去洛陽開什麼大會,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
白蓮教過來下帖相請的人可不是尋常的教眾,都是教主身邊的護法帶著神兵,這些人都是狂熱的信徒,如果你對教主的命令有什麼意見,很有可能就給你一個叛教出門的罪名,直接砍了腦袋。
心中不耐也要客客氣氣的來,來到之後劉伯順的心裏面徹底的死掉了這條心,大事當前,教眾的核心人物不去第一線指揮,卻在遠離戰場上的洛陽,豪奢宴會,想起來進入這個金員外府之後,一路上看到的侍女奴婢,都是絕色,這等的做派,還未成事的時候,就如此的享受聲色口腹之慾,那裡是成大事的人。
劉伯順微笑著聽周圍那些人的談話,也不出聲發表什麼意見,果然不出他所料,一會話題就是轉到了劉伯順的身上,在景教主身邊的一名老者,是教中的傳經堂主,在那裡神色嚴肅的說道:
「劉伯順劉堂主對我白蓮興盛和彌勒的降世有大功,可所做的事情裡面卻有小小的不妥。」
「來了」劉伯順心裏面暗罵,不過還是恭敬的站起,開口說道:
「願聞其詳,還請傳經長老指點後進一二。」
「此時各地教眾受彌勒渡化,紛紛響應大事,局面大好,可劉堂主你卻只在鄉間活動,府縣不甚注重,那滄州府龍蟠虎踞之地,正是我白蓮的大興之基,怎可能拿在手中,卻又丟棄,這是小家子氣了!」
那傳經堂主顯然是對劉伯順的恭順態度頗為的滿意,然後說出來這番話,邊上的幾個人紛紛的附和,在那裡說道:
「我河南的教眾本可以拿下真定府,卻被劉堂主調到山東河北去圍攻官軍,打垮了幾千兵,卻一個府縣也拿不到,這可是太傷我教眾的心了。」
在白蓮剛才聯繫棉紳的時候,沒有一個堂主之上的人願意承擔責任,只有劉伯順主動的自己頂上,不過也是在洛陽總舵白蓮教主景恪守那裡得到了調動武力專斷的全力,也就是說,白蓮教在北三省的武裝力量都是歸劉伯順調動,這種專斷的權力必然是讓周圍的人眼饞不已,而且眼下的局面看起來已經是可以拿功勞,官兵屢戰屢敗,拿下了府縣大家在裡面開府建衙,做土皇帝。這劉伯順的專斷之權,也就有些扎眼了。
雖然知道是有人摘桃子,可是心裏面總是有些不甘,劉伯順還是在那裡開口說道:
「各位,眼下的局面兇險無比,大意不得,邊軍實力未損,保定兵雖然被擊潰,可是已經收攏起三千……」
「眼下之事,劉堂主一人勞心勞力實在是不妥,本座覺得需要各位給劉堂主分憂,群策群力,共謀大事!」
一直是沉吟不語的白蓮教主開口下了定語,劉伯順下意識的想要開口爭辯,卻看到身邊的那些人都是一副計策得逞的表情,當下心裏面冷笑了一聲,站起來以極為順從的表情開口說道:
「謹遵教主聖諭。」
心裏面卻是暗道:
「成不得大事的東西,老子回華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