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滄州的第二任稅監毫無懸念的被剁成了一灘肉泥,偏偏滄州府一直到十天後才知道這個消息,因為連那九百騎兵的幾個倖存者,被白蓮教在外面追了這麼多天之後,終於是能夠回到府城了。
稅監和這麼多的官兵死亡,滄州知府只能是暗嘆自己倒霉,然後還要用加急的公文朝著上峰送過去,通報消息。
這件事情實際上很讓人心驚肉跳了,在京師附近居然有可以殲滅九百騎兵的亂兵,訓練的五萬多新兵呢,拱衛京師的兵馬呢,怎麼全都不見了蹤影,反倒是讓亂民如此的橫行。滄州知府這封無奈的信箋一級級的遞送上去,北直隸的官場一級級的被震動,通州兵備道接到這個公文之後,立刻的調派兵馬三千去往滄州。
北直隸是拱衛京師的重鎮,他和其他的省份有所不同,他的境內衛所,軍營密度要大許多,通州兵備道的援軍僅僅是剛開始,還會有源源不斷的兵馬前來,滄州府的轄地之內,就有衛所兩個。
不過滄州府的兵馬大多是世代的軍戶,說白了就是種地比打仗要精通許多的軍隊,滄州府一向是不指望他們,要不然第一任的稅監也不會直接在通州調撥馬隊給自己壯膽了,不過這個時候,只要是有一點希望都要利用起來,滄州府連忙下公文,派使者去滄州的衛所求援,這平日裡面,滄州衛所為了糧餉地盤的事情,常常要低聲下氣的和滄州府縣各級衙門打交道。
地方官們的眼睛都是長在天上去了,從來不會理會這些沒有用的軍戶,現在情勢危急,有求於人,這態度可就大變,不僅是把從前刁難剋扣的都要發回,而且還許下了種種的承諾,希望滄州衛協防府城,置於下面的幾個縣,那就顧不得了。
通州的剿匪兵馬在接到公文的十天後到達了滄州府,這已經是很高的效率了,現在嘉靖皇帝訓練的威武營兵五六萬,就好像是一個龐然大物一般俯視四方,北直隸的官員們都是感覺受到莫大的壓力,所以都變的頗為勤於公務,不敢懈怠。
帶著通州三千兵馬的軍官是一名守備,通州是漕運的重鎮,漕運的糧食和各種物資都要在通州開始分揀陸運,所以那裡的兵丁素質和數量都不是北直隸南面的其他府縣可以比擬的,這次的三千兵都是戰兵,也就說都是吃軍餉而不是種地的,帶隊的是通州下營的守備,一路急趕到滄州府。
這名守備到滄州府的時候,肚子裡面憋了一肚子的氣,本來大軍行進,也需要沿途的各個府縣補給糧草,不過這次卻補給的很不順利,往往要糾纏許久,地方上才拿出些東西來,這原因卻也是明白,地方上的庫藏都是被稅監們刮的差不多了,源源不斷的輸入給保定附近的威武大營。
「你這些新軍一仗沒有打過,卻這麼受寵,我們這些就是後媽養的了!」不光是這個守備,許多下面的將校都是這麼想,對於一切優先新軍的做法頗有怨言,這守備心想來到滄州之後,可得好好的休整一番,要不然實在是虧待了自己和弟兄們。
從進府城的城門開始,這守備就很不滿意,因為說是城外盜匪橫行,而且還是能把九百騎兵殲滅的大股盜匪,但是你滄州府也不能如此的大意,大白天的城門大開,更加混帳的是,居然連個守門的士兵還沒有,難道是和城外的人擺空城計不成,城頭上連個士兵也沒有,這滄州府真是不知道怎麼死的。
要是放在北邊那些年,門這麼大開著,早就是被蒙古韃子突進去了,到時候整個城的人都給你抓走殺乾淨。不過這些要說出來教訓的話,到了府衙之前,卻也什麼都說不出來。滄州府衙已經是被人砸的七零八落,就連門口的兩個石獅子都是被人推倒在地。
這時候,這通州過來的守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自己這三千兵進入府城的時候,還沒有來得及擾民,怎麼大街上的老百姓不管老幼,看到軍隊就跑,按照以往的概念,雖說軍隊擾民,可有這等盜匪的災禍,百姓對於軍隊應該是歡迎才是。
府衙的門口就和滄州城門的情況差不了許多,門口不禁是狼籍一片,而且也沒有什麼人把守。
通州過來的守備反倒是不敢有什麼舉動了,讓自己的士兵在府城布防,然後安排幾個親兵去衙門裡面找人,沒有費什麼事,就把人叫了出來,卻看到知府一幫地方官員,都是鼻青臉腫的模樣。
那知府大人本來還是畏畏縮縮,可是態度雖然是軟弱,卻堅持要驗明這些通州來援兵的身份,搞得那個守備頗為的惱火,心想老子是來救援的,連年都不過了,你這裡還要查驗公文,真是不知道好歹。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是讓這個守備瞠目結舌,那知府確認無誤之後,猛然間跪下去抱住了守備的大腿,涕淚交流的哭訴道:
「你們終於是過來了,本府苦啊!」
仔細詢問之後,才知道事情的蹊蹺,或者說是匪夷所思,在那九百騎兵的殘兵跑回府城報信之後,滄州的知府差點嚇得從椅子上摔下來,第一的反應就是緊閉城門,然後派出使者去附近的衛所報信。
滄州的衛的兵馬來的倒是迅速,在下半夜的時候,就在城門處駐守,說要進城協防,古代的城市在晚上為了安全,沒有萬分危急的事情肯定是不會開門的,這也是為了防備城外的盜匪和流民趁機進城。
滄州知府心想這是自己叫來兵馬,而且目前的情勢危急,也顧不上那麼多的東西,親自的走上城頭,叫城下的人用火光映照自己的軍官,城牆不高,倒是可以看見城下拿著火把的人臉。
衛所的幾名千戶和滄州知府衙門這些人都是打過許多的交道,彼此之間也都是熟悉,一看果然是朝廷的兵馬,也就心裏面沒有戒心,開始吩咐守城門的士兵開門。
進城的都是衛所的士兵,穿著破爛的號服,手裡面拿著兵器,看到這些人才算是放心了,說是來了一千多兵,沒有想到這些兵進城之後,城牆上的守衛卻聽到有人在城下大喊:
「不要放他們進城,這些人是假的!」
連大驚失色的時間都沒有來得及,那些進城的士兵已經是回身把門關上了,只聽的城外的軍官氣急敗壞的喊道:
「那些人都是信奉白蓮的亂兵,不顧朝廷王法……」
進城的那些人趁著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拳打腳踢的把那些守城的士兵,還有衙役之類的人給揍了一頓,這些士兵手裡面都是拿著刀槍,拳打腳踢,已經是很客氣的做法,看來也不願意殺人。
不殺人,不過搶掠的事情可是免不了的,滄州的糧倉和兵器庫,都是被洗掠一空,還有些城內的大戶人家,也都是被蝗蟲過境一般的掃了乾淨,這些信仰白蓮教的士兵,做的很是專業,也不妄動刀槍,只是搶掠財物。因為上面的財政寬裕,朝廷對於各個地方下撥的軍備武器也不吝嗇,花錢很是大方。
不過這好東西都是便宜給白蓮教,想必也是讓那些棉紳的私兵和家丁們賺到了便宜,武器不是一時半會就可以打造出來的,城外的那些人雖然是有訓練,也有戰鬥的意志和勇氣,就是兵器上面差了太多。在莊園的外面圍攻騎兵,很多人拿著的都是木棍和柴刀之類的東西,只有馬隊和最核心的民壯手中才有武器,這些武器都是從那些看守倉庫的太監手裡通過賄賂之類的途徑搞到的,數量有限。
滄州乃是大府,武庫裡面的兵器存量頗為的可觀,這一下子全部是裝備到了亂民的手中,而且稅監多日搜刮的金銀和糧食,還沒有來得及押解到京師,也都是被進城的亂兵搬了一個乾淨。
亂民這個稱呼也未必準確,最起碼這些兵丁把庫藏搬空,毆打衙役官差,除此之外,竟然沒有殺一個人,這活計做的可是比稅監要好太多了,不殺人,沒有什麼財物的平民百姓也沒有什麼反抗逃跑的心思,只是把門關上不去理會就是。
一天一夜的劫掠之後,這些兵丁揚長而去,城外的滄州衛所的人早就是散去了,他們也不敢在城下多呆,原因很是簡單,大股的響馬已經是在城門那裡等待接應了。
滄州知府看著城外不緊不慢離去的亂民們,真是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滄州府多年的家底,就這麼空了。
正是因為這個,才有了通州的援兵進城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