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城街上如果單純看民生的話,你根本看不出來這是一個被異族佔領的城市,店鋪都是照常的營業,拉著貨物的車馬在城內的街道上慢悠悠的行走,城中的內河上一艘艘滿載糧食的福船擁擠不堪。
老百姓走在街上也沒有什麼惶恐不安的神色,和從前的情況沒有不同,而且很多人看起來過得比從前還好一些。
關於被西班牙人佔領的跡象,能看出來的也就是走到城外,或者是漳州灣那裡,就能看見熱火朝天的工地,許多青壯年都是在那裡忙碌,如果邊上不是站著白人的士兵拿槍監視,你還會以為這是官府的工程。
這種比較炎熱的地區,土方工程現對的容易一些,外城和一些要塞碉堡已經是初具規模了。若是從前漳州府的那些官差衙役看到這樣的景象,一定是張口結舌,從前漳州府想要修一條漳州去長樂灣的明渠,抽調夫役丁壯,大張旗鼓的幹了一年多,渠道才挖了三里地。
官府做事都是層層的剋扣,那些丁壯夫役們又都是丟下家裡的活計來這裡遭罪,誰也不願意出力的幹活。
不過自從西班牙人來了之後,這城外的工程一起,誰也不願意去參加,儘管說的是明碼標價,按照土方來給錢,開始的時候,這招募的公告前面真是門可羅雀的模樣,後來看著不好,那些跟著洋人進城的廣東佬們,開始抓著那些沒有來得及跑的衙役,拿著人口戶籍的清冊,挨家挨戶的抓差。
一時間漳州城裡面凄凄慘慘,哭聲震天,漳州城靠海這麼近,海上的勾當,這些人都是明白的,心想自家的男丁被抓走之後,搞不好就是被賣到別處去當奴隸去了,那還有回來的可能。
好在是城內沒有什麼人煽動鬧事,這才是讓緊張萬分的楊石頭放下心來,他已經是在原來知府所在的佔領軍內城,集合好了士兵,隨時準備出去鎮壓,好在在洋人們的火銃和刀槍的威逼下面,沒有人甘於反抗。
還是事實才最有說服力,這些人第一天在監工們的指導下,戰戰兢兢的坐了一天的活計,就連中午喊他們過去吃飯的時候,這些人都是聚在一起不敢過去,生怕被誆騙到船上賣了豬仔。
這麼威逼恐嚇的結束了一天,在其中也少不得西班牙人們拿著棍棒皮鞭什麼的亂愁,臨到太黑的時候,那真是場面凄慘,很多在城內的勞工家屬都是想盡方法出城來和家人告別,生怕這就是永別了。
當然結果是很出乎他們預料的,雖然是沒好氣,可不管是那些洋鬼子還是廣東的那些海盜們,居然是按照預先說定的付了工錢,然後就像是趕鴨子一樣的趕回了漳州城裡面,說一千道一萬,這些擔驚受怕的民壯夫役們看到手中的銅錢,想起中午吃的還算是填飽肚子的飯食。
西班牙佔領軍的形象一下子就是高大了起來,這年頭官家讓人幹活,有錢拿,有飯吃,這種好事那裡找去,漳州府的衙役們在去年抓丁修水渠的時候,有幾個人因為得罪了他們,硬生生的拿鞭子抽死了。這棒子算得了什麼。
當然,平民百姓都是疑心很重,生怕這是什麼洋鬼子的陰謀詭計,不過戰戰兢兢的過去了一個月之後,每天都能拿到工錢,每天都可以吃飽午飯和晚飯,然後回到城裡面,不就是在太陽下面幹活嘛!掙了錢,難道這點苦也吃不得了嗎?
一個月後,洋人開設的招募勞工的地方就已經是擠滿了人,這稱呼都是從洋鬼子換成了洋人。
誰都願意去城外的工地或者漳州灣新修的碼頭那裡去做工,這些洋人們銀錢給的十足,而且管飯,只要是聽話肯幹活,也不會遭到毆打,城裡面的商鋪和工場什麼的,雖然也是正常的營業,可這些人本來就有自己的夥計,也用不著招聘更多的人手,這時候洋人們佔領之後的幾個工程可就成了最佳的選擇。
漳州城內的市面也是因為這些工程的存在,丁壯夫役們賺來的錢,在目前漳州城對平民封鎖的情況下,當然只能是花到本城的買賣上面去,市面也是跟著繁榮了起來,有些人還納悶,這那裡是佔領軍的洋鬼子,分明是仁義之師。
當然,說這句話的人肯定沒有見過林幟在馬六甲城如何對待周圍的土人,對於華州來說,漳州城畢竟是漢人的城池,也不能糟踐的厲害,而且這些年大家都是明白了一個道理,若是想要別人把事情做的好,只要是給出合理的報酬就可以了。
華州不缺銀子,特別是控制了月港之後,用這些收入的零頭來支付那些工人們的報酬都是綽綽有餘。
也是漳州城距離蒙元韃子佔據的時候太遙遠了,他們怎麼會想到,要真是所謂的西班牙佔領軍來到漳州城,讓他們幹活,那裡還會給什麼工錢,不去干,他們作的比那些衙役還會狠,直接就是殺。
原來知府衙門周圍都是被圍上了高牆,這些磚石就直接是從拆毀的那些宅院裡面選取的,磚石之間用的是厚厚的夯土,在這個城中之城的周圍,都有全副武裝的洋鬼子和廣東佬在那裡戍守。
任何漳州城內的人即便是經過這附近,也會被大聲的呵斥,盡量的驅趕走。久而久之,出了佔領軍的隊伍時常開進開出之外,城內的人已經是不會經過這裡。
楊石頭來到漳州城的這些天是他最憋氣的一段時間,他能夠露出臉的地方只能是在這個內城裡面,每次出去都是裝模作樣的罩上一整套的盔甲和袍服,每次和漳州城的漢民說什麼話的時候,還要故作高深的把通譯叫到身邊來,小聲說上幾句,然後這通譯煞有介事的把漢話翻譯成漢話說出來。
現在的通譯可都是華州自己培養出來的人,都是自己人也沒有什麼顧忌,幾個小夥子都是忍不住笑,楊石頭也是哭笑不得,後來索性是把這通譯排給了傑森霍根那裡,自己帶著一名親兵裝做通譯,才是自在了些。
在夷州的時候,他是執掌一方的守備,整個夷州的首領,行動自由自在,可在這個漳州城裡面,卻只能是藏著掖著的,很是悶氣。
楊石頭十分想出城去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場,就像是前一段時間福建本地衛所來攻打漳州的六千兵馬,可惜這些會種地多過打仗的衛所兵實在是不堪戰,讓他根本沒有過癮。
不過楊石頭被安排到這個地方之前,可是被江峰親自下了命令,說是若沒有華州的命令,絕不可以主動的出戰尋釁,只能是守城。而且特別的說明,這件事情輕忽不得,乃是軍法大令,說白了,要違反的話可是要掉腦袋的。
話說的這麼重,楊石頭自然是知道該如何的去應對,他在江峰的親信大將裡面一向是以腦筋靈活著稱,他也是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既然是守城那就先把這些做足,一邊是僱傭民壯修築城牆工事,一邊是在夷州調撥軍艦和人手物資過來。
事實上,楊石頭和城中的這些軍隊即便是守不住城,從容撤退也是不難,畢竟漳州灣完全在夷州艦隊的控制之中。
不過雖然是計畫的完善,變化卻讓所有人都是應對不及,本來以為六千明軍被打敗之後,還會有大批的兵馬攻城,可自那次的戰鬥之後,福建省竟是突然的安靜了下來,不管是福州泉州,還是廣東的兵丁,都是沒有什麼舉動,大家都是好想當作漳州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楊石頭這裡一邊是借著這個時間的空檔加大了對工事修建的力度,另一方便派出信使去華州說明這個情況。
事實上,福建巡撫本來已經是準備上奏朝廷,他準備請南京兵部衙門調湖南湖北和江西的兵丁進福建,並且本地的兵馬也在集結之中,不過這個時候,京師的消息通過百里加急的公文送到了各個衙門之中。
福建巡撫是浙江人,標準的東黨出身,他的座師就是京城裡面被列為亂臣的吏部侍郎,雖然說公文上面講得清楚,說此次的事情只是針對京官,外官不會牽扯到,可是這話官場上的人誰會相信。
這巡撫也不自作主張了,索性是寫了奏摺,一來是表明自己的態度,二來是把漳州城的事情詳細說明,等待皇帝拿主意,府城失陷,六千兵的潰敗已經是很大的責任了,若是再因為貿然的處置背罪責太不值得了。
地方上的摺子裡面,漳州府如何處置的摺子,不歌功頌德的奏摺這還是這段時間的第一個,也把問題擺在了嘉靖皇帝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