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衙門和東廠雖然都是名存實亡,可還是保存了這個架構,原來威風凜凜的衙門此時卻只是冷冷清清,門口看到多少人在那裡。人不多,可是湊夠三四百拿刀的漢子倒還是足夠了。
街面上鬧得沸沸揚揚,廠衛這種情報機關當然是知道消息最為迅速的,儘管是個差不多殘廢的情報機關。現在裡面也是鬧哄哄的亂成了一團,和只知道服從將校命令兵丁不一樣,這些人可都是見慣了風浪,腦筋清楚的人。
這些番子和擋頭們都是知道,外面的情況可就是需要選擇了,不管是站在文官那一方,還是站在京衛那一邊,事成之後,都會有了不得豐厚回報,不過話說回來,如果站錯了隊,那可就是萬劫不復的境地了,自古以來,華夏幾千年的政治鬥爭,最怕的一件事情就是站錯隊。
成功的那一方必然是對失敗的,和站在失敗那一方的人進行無情的打擊,在京城裡面,廠衛們心裏面都是有數,京衛最多也就是能動員兩三千人,要是控制不住城門,文官們隨時刻意在城外調兵進來。
文官們掌權的這幾年,並不是只知道撈錢和鞏固權位,也是作了許多預備,比如說外面的十二團營都是換成自己的親信,保大和宣化雖然都是世代的將門執掌,內閣和兵部也是借著軍餉和勘察種種的卡脖子手段,朝著裡面摻了不少的沙子,京師周圍的武力能控制的都是差不多控制了。
此時的錦衣衛的頭目只是一個錦衣衛的指揮僉事,還直接是千戶暫時代理這個職位,這個人之所以能做到這個位置上來,正因為此人是個庸才,文官們所想的就是儘可能的弱化錦衣衛和東廠這兩個當年對自己威脅最大的機構,為什麼沒有徹底的取消呢,因為在取消之後,文官發現自己的耳目也變的不靈便起來,他們也需要這個機構提供些情報,偏偏這些東西不是專業的人士做的又不是太好。
所以下撥了款項,把從前流落在民間和各個大臣家裡的人手召集起來,又算是重建了錦衣衛。和從前那種京師就有幾千在明面上的人員,真正是『衛』這個大人數編製的錦衣衛差別太大了。
這名指揮僉事坐在那裡神色不定的張望,周圍的那些漢子看著這位首領,都是有些苦笑,當年的能做到指揮僉事這個位置的人都是英雄了得之輩,可現在這個,完全就是個窩囊廢。
不過上面如果不是窩囊廢,怕是錦衣衛連重建的機會都沒有了,文官們不放心啊!正在這個時候,幾個人匆忙的跑了進來。
跑進來的幾個人都是穿著平民的服裝,還有兩個直接就是穿著京衛士兵的鴛鴦戰襖,幾個人臉上各個都有興奮的神色,坐在椅子上的指揮僉事一下子站了起來,連聲的問道:
「外面的情況怎麼樣,到底是那一伙人在那裡?」
「幾個城門都已經是被控制了,全是京衛那裡的西兵,這些人把文官們的府第全都是封住了。」
那名指揮僉事頓時是跌坐在椅子上,神色頹然的嘆氣說道:
「哎呀,幾位老大人對我恩重如山,到現在怎麼會是這個樣子,這些亂兵,難道要謀反了嗎?」
「大人,西兵控制了城門,下一步就是來對付咱們這些拿刀子的人了,你快些做個決斷出來,也讓兄弟們生死有個方向!」
所有人都是明白,要不然現在出去拚命,要不然就去投誠,要是等到什麼都確定了,那也什麼都晚了,搞不好直接就是被堵在這個衙門裡面被殺了,這邊有人在催促指揮僉事做決斷,還有幾個人在那裡小聲的議論說道:「這些陝西兵過的好好的,怎麼要兵變呢?」「還有什麼,兵部剋扣軍餉什麼都給扣乾淨了,要不是這裡還給個八成,老子也想拿著刀子出去鬧了。」
那指揮僉事還是在哪裡猶豫,他也是知道,自家這些人馬出去和那些邊軍碰,肯定是沒有什麼便宜賺,那就跟著邊軍在一起鬧騰,可等著城門開了,外面的大兵進來,那肯定是沒有什麼好處。
「要不咱們出去跟著西兵一起……」
馬上就有幾個大臣們的親信大聲的反對,他們本來也是要看看風向,聽說西兵們僅僅是封鎖了大臣們的住所,沒有動手,這幾個人頓時是覺得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等到調兵進城的時候,還是內閣六部這些文官大佬們笑到最後,這個時候,正是表忠心的好機會,事後定然是有重重的賞賜。
聚在這個屋子裡面的算上院子裡面站著的,大概是有一百多號人,這些人經過起起落落的,都頗為的看得開,一幫人聽著幾個人在那裡爭吵,都感覺到頗為的無聊,有些人甚至在哪裡打算,再這麼爭論下去,就脫了衣服丟了刀回家去。
裡面在爭論,外面的人卻也是在議論到底發生了什麼,裡面指揮僉事和幾個為首的在那裡大聲的爭吵,為到底是加入那一方。卻突然聽到外面安靜了下來,現在的錦衣衛根本談不上什麼約束屬下。
這麼忽然的安靜當真是讓人詫異,那名指揮僉事愣了一下,本來為了彰顯身份,他一直是裝模作樣的坐在椅子上,此刻卻是張大了嘴站起來看著門口,幾名正在爭論的文官親信回頭一看,一個中年人身穿著布袍走進來,這些年這幾個親信也看過京中的百官,不過卻不認識面前的這個人,有一個心急的就大聲喊道:
「這是衙門,不知道規矩的混帳東西,快滾出去……」
不過這話說了一半就停在那裡,因為他聽到那個指揮僉事口中喃喃的說除了名字「陸大人」。「面若重棗,身高九尺」這個特徵,又能被錦衣衛如此敬畏的叫做『陸大人』的只有一個,威武伯,錦衣衛都指揮使陸炳。
「我記得我還在錦衣衛的時候,張德你還是個百戶,現在都已經是指揮僉事了,也算是升遷的快了。」
那指揮僉事平時還算是有些威儀做派,在此時就好像是一個小兵一樣,在那裡手足無措的站了起來,結結巴巴的說道:
「陸大人,你不是,不是還被圈禁著嗎?」
跟在陸炳身邊的一名穿著平民服裝的太監卻在這個時候尖著嗓子說道:
「萬歲爺頒下了旨意,陸大人官復原職,封威武公,重掌錦衣衛,為錦衣衛都指揮使!」
站在陸炳身邊的人,都是很難被人注意到,這太監當然也不例外,直到他喊出聖旨,周圍的人才是看到了他,陸炳官復原職,這代表著什麼,那幾個文官派來的親信都是呆在了那裡,其中一個人居然頗為笨拙的開口問道:
「你這可是真的嗎?」
原本是緊張萬分的太監也是平靜了下來,尖著嗓子叱責道:
「混帳東西,萬歲爺的旨意也是你能懷疑的嗎?」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這太監雙手捧出了明黃色絹帛製作的聖旨,並且高舉了起來,整個錦衣衛衙門裡面一片的安靜,突然間不知道誰大聲的喊了一嗓子「陸大人回來了,咱們兄弟不必在京城當孫子了」,這一聲喊之後,其餘的人都是跟著哄了起來,在屋子裡面除了指揮僉事張德和那幾個文官親信,剩下的人都是跪拜在那裡,口中喊著:
「恭喜陸大人官復原職!」
此時的陸炳已經不是幾年前那種威武的模樣,幾年的圈禁他的身體消瘦了許多,那股股子裡面的矜持和驕橫也消失不見了,剩下的是一股沉穩的氣息,看到面前這個情景,本來應該是欣喜若狂,不過他也就是笑了笑,緩緩的開口道:
「聖上抓捕奸佞小人,正是需要我等出力的時候,各位去把還願意為聖上盡忠的老弟兄們都召集回來,在衙門裡面聽命!」
下面的人轟然答應,當即就有人興高采烈的出門聯絡去了,既然是皇帝的旨意,而且陸炳已經是被放了出來,那麼京師的形勢已經是明朗了,嘉靖皇帝親自參與了這個事情,那麼文官們想要在城外調兵進來已經是不可能了,一道聖旨就把兵馬全都是頂回去了,這可不就是當年的檢地案的翻版嗎?
只要是出力協助,錦衣衛威風的時候就在眼前,而且咱們這些參與的人都是少不了榮華富貴。陸炳也不客氣,慢慢的走到那個當中的位置,閉上眼睛,好像是回味從前的榮光,那幾個文官安插的親信臉色煞白的站在邊上,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等到陸炳嘆了一口氣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個聰敏的立刻跪在了地上,連聲的說道:
「小人願意揭發奸佞,還望公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