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公爵大人」的稱呼一叫出口,那個明顯是正在等著菲利普斯的高大軍官,先是一驚,然後眉頭馬上就是皺了起來。
在華州的各個衙門和機構裡面,通譯出身的人很多,江峰手下的西洋人很多,不光是和這些人打交道,還要和海上的船隻商人,翻譯各種的文獻和文書,交易貨物和金銀,都是需要懂得些外語。
大凡是做通譯的,好歹也是學過些文化,懂得實務,這樣的人正是華州的機構裡面最缺乏的,所以在華州和夷州,通譯出身做官吏的人極多,就算是在大明沿海各個港口,那裡的通譯也都是慕名投奔華州,當然,在關外也有類似的角色,不過都是漢化的蒙人。
羅義的親兵營統掌江峰轄地的治安內政之事,對於人口不多,卻都是地位不低的尼德蘭人和西洋人都是盯的很緊,通譯們自然也是少不了,這個給菲利普斯帶路的通譯也是其中一員。
看到自家上司的神色驟然是變得嚴肅,心裏面頓時是暗叫不好,本來他開口想要介紹:
「這位是華州的內政大臣,羅義大人。」
可以抬高自家大人的地位,也可以在呂宋總督的使者面前把華州的政治地位高抬,可是菲利普斯這個年輕人卻有些冒失的開口問話說「華州的公爵大人」,這麼一來,一向是謹慎的親兵營指揮羅義,必然是為自己被別人誤認為江峰,而感覺到惶恐和怒氣。
這名通譯禁不住心中暗罵了身邊的洋人一句,羅義雖然在名義上不懂西洋的語言,不過通譯也是知道,在這個會客廳中,按照華州的規矩,應該是有兩名通譯在屏風或者是隔間的後面傾聽,這也是為了對外交往中不會出現言語的誤會,或者是人的背叛。
緊急提醒了菲利普斯少尉,面前的人不是華州公爵之後,這名通譯腦筋也是轉的飛快,恭謹的開口說道:
「這位是華州的治安官羅義大人,少尉,您認錯了!」
菲利普斯少尉臉上頓時變得通紅,他一個殖民地的小軍官,怎麼會有什麼外交的經驗,不過他心裏面隱隱約約的也是有些自豪,華州的這名治安官放在西班牙至少也是伯爵之上的貴族,軍銜應該是少將。可是這樣的人物卻和自己面對面的交流,也算是自己的一種成功,乾笑著遮掩自己尷尬的情緒,然後用和剛才同樣恭謹的態度,朝前走了一步,敬禮說道:
「尊敬的治安官大人,我是西班牙王國駐呂宋總督列維爾派來的使者,陸軍少尉菲利普斯。」
羅義點點頭坐在上首,在通譯的引領下面,菲利普斯坐到了下邊的位置,絲毫沒有什麼對等的態度,什麼雙方使者平等談判,在這裡是絲毫沒有的,羅義居高臨下的看著面前的年輕的白種人,頗為嚴肅的開口說道:
「這次要呂宋派人過來,是因為發生了一件很嚴重的事情,前一段時間發生的朝鮮國王被暗殺的案件,具體的經過在公文上都已經是說明白了吧?」
菲利普斯連忙的點頭,低聲下氣的開口說道:
「羅大人,這種槍支在整個海面上,只要是歐洲和美洲的船隻都會有這種裝備,貴方這麼武斷的……」
「武斷」這句話一說,菲利普斯就覺得自己說話實在是太武斷了,肯定是違背了當時出發的時候,總督列維爾交代的態度,一定要客氣,客氣,很客氣。不管對方提出什麼要求,都要和顏悅色的接受下來,並答應用最大努力來解決,總督列維爾看著面前的年輕少尉臉上頗有不忿的神色。
苦笑著領著少尉走到了辦公室的窗前,指著外面的艦隊,艦隊的一側的炮門都是被打開了,火炮對著岸上,這支所謂的分艦隊的支線艦隊,船隻上就將近有一共三百多門火炮,整個呂宋的西班牙殖民軍也就是二三十門炮,更不用說什麼口徑的比較了。總督列維爾用頗為無奈的語氣開口說道:
「西班牙在歐洲是大國,在這個世界也算是大國,只是在這裡,我們不能大聲的說話,不能用很大動作的運動,只有這麼做,我們才能在強者的允許下面,自己發點小財,你要習慣這裡面的落差!」
想起那時候的語重心長的話語,少尉迅速的把心情調整了過來,陪笑著解釋說道:
「葡萄牙或者是偶爾其他國家的船隻都有可能持有這種槍支,我可以代表呂宋總督保證,我們呂宋的軍民共有制式火銃七百六十九桿,並無丟失和流入其他地區和其他人手上的可能,都有具體的文書和單據作為憑證可供查驗。」
為了對方的質問,呂宋還是做了比較充分的準備,對方既然是持強凌弱的質問,自己這邊也要把事情做足,歐洲的殖民者不管是幾百年前還是在幾百年後,打交道的時候,如果對方實力弱於自己,他們就會謙恭的談條件,講道理,甚至會很和藹的低聲下氣。如果實力高於對方,這些自詡文明人的洋鬼子表現的會比野蠻人更加的野蠻。
現在華州對於呂宋這些人來說,就是一個龐然大物,而且在馬六甲的那裡發生的對西班牙遠征艦隊的阻擊戰,呂宋的西班牙人們,也隱約知道了一些消息,儘管他們都不敢明確的說出來。
對於這些人來說,母國的一支艦隊毫無聲息的消失在海裡面,他們在呂宋生存的心裡支撐就會崩潰,畢竟在呂宋的土著可是有幾十萬人,他們恐懼的可就是因為在港口擺著的艦船和大炮。
如果知道所謂的艦隊已經是不存在了,在呂宋的這兩千名白人,都是沒有什麼人支援,土人們可是不介意依靠人多來殺死這些佔據他們土地的白人,更何況他們真正恐懼的華人對這些洋人絲毫沒有什麼保護的意思。
聽到七百六十九桿火銃這個數字之後。羅義的嘴角不經意的抽動一下,不過動作很小,誠惶誠恐的菲利普斯根本沒有發現,他正在低頭喝著手中的熱茶,來掩飾自己的焦慮和慌張,少尉感覺到自己十分的局促,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是好,特別對面的羅義高高在上的樣子,他好像是感覺到在國內的面對那些貴族軍官,不自覺的就要低人一等,這名少尉畢竟是年輕了,在這樣的談判中,如果氣勢弱了下去,那就是落了下風。
羅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沉默的匠戶子弟,多年的歷練已經是讓他可以變得智謀多端,說的難聽些,可以說是老奸巨滑。他在那裡悠悠然的說道:
「呂宋的槍支儲存記錄,我們華州得到的消息是八百七十支,這一百零一支的差額,你們怎麼解釋呢?」
這句話一說,菲利普斯頓時是從椅子上面站了起來,他站起來的時候,原本只有三個人的會客廳邊上頓時有些機括響動的聲音,羅義一直嚴肅的臉上終於是帶了一些調侃的笑容,在那裡看著滿臉漲紅的白人,一邊從容的揮揮手,周圍的響動迅速的安靜了下去。
菲利普斯臉上的表情並不是憤怒,而且一股掩飾不住的驚訝,這個數字他也是在來到華州之前,才從一個比較隱秘的渠道得知,當然他也僅僅是當作了閑話來聽,因為他根本想不到對方會知道。
邊上的通譯迅速的翻譯著羅義的話語,他心裏面對這個有所記憶,不過只是凝神的細聽,並且迅速的作出翻譯,在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的變動,他在親兵營裡面也是可以參與一定實務的吏員,而且因為他的外語特長,還接觸到許多和呂宋相關的情報,他聽到這個之後,想起來一年前看到的某個文書,呂宋的總督府負責軍械的文員,所記載的,說是自從在呂宋殖民以來,最大的槍支損失,就是在華州的艦隊對港口進行炮擊的時候,那些士兵和他們的槍支一起粉身碎骨。
如果他的數字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九十幾支,接下來的幾支差額,貌似也屬於正常的損耗。
「這麼危險的武器,你們卻放任這種火銃流向四方,而且還造成了十分嚴重的後果,這個責任必須要呂宋來負責!」
羅義說的言辭俱厲,那邊的菲利普斯被人抓到了數字上面的把柄,正在那裡張口結舌的不能反駁,聽到這句話之後,更是手足無措的不知道如何反映,羅義心中覺得十分的可笑,心想也不知道自家的大人那裡想出來的新鮮詞語:說什麼高殺傷武器不可隨意的擴散,危害海上的安定,明明是脅迫,偏偏顯得自己這邊義正詞嚴。
少尉更是慌張的不知道說些什麼是好,這個使者確實是很不合格,當然,菲利普斯不知道,他的出使,也是華州的情報部門決定的,呂宋總督列維爾高度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