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那個樓船擦肩而過之後,果然接下來的路程都是無事,一片天下太平的模樣,按理說,水上的盜賊基地肯定不光是在船上,畢竟是大湖大泊都是有大實力盤踞的,這些散匪不可能在其中藏身。
所以這些匪徒隱藏的地方必然是在河岸兩邊的陸地上,一艘樓船的巡視顯然不會把這些陸上的隱蔽處處理乾淨。這些匪徒往往就是沿岸村子裡面的村民或者是守法良民,顯然,這些人也是被清除掉了。
這說明,江南十三商會的力量顯然不光是在水上,控制住了漕幫這麼簡單,他還有和山東鹽會差不多的形勢,也許是控制著綠林道上的江湖好漢。
通訊和交通很不發達的古代,中樞在北方京師的王朝政府,對於控制江南,實際上頗為的吃力,為了天下一統,明朝所採用的方式,就是在南京設立了南京六部和各類的衙門,用來管理江南的幾省。
不過,江南各省還是有隱約的離心傾向,因為這裡畢竟是天下最富的所在,天下的賦稅有許多出自江南,就算是農民的田賦和徭役也是遠遠的高於其他的地方,他們要是想過的好一些,必然是要抗稅抗賦,或者是偷逃稅賦,其實在經濟活動上對於京師已經是頗有抵觸了。
自然,江南十三商會這樣的組織,他的性質和骨子裡面,和官府絕對不是一條線上的,在明初立國的時候,朱元璋曾經是對江南的富豪做過針對性的打擊,不過經濟活動往往不是個人的意願能夠掌控或者控制的,江南的商人們很快的就是恢複了元氣,並且發展到了更大的規模。
在現在的天下重商的階段,迅速膨脹的不光是江峰的華州,還有江南商人們的財富和勢力。
江南,其實僅僅是南直隸和浙江的北部,準確的說,南京也不算是在江南,所以船隻到了揚州的時候,算是進入了江南了。
揚州的河港上面,真是熱鬧非凡,甚至出現了所謂的『交通擁堵』的現象,船隻若是在碼頭那裡停泊,除了要排隊之外,若是要停泊的話,要付很高昂的費用,要是捨不得,也有辦法,自有偏僻的地方給你停泊,到時候上下船很不方便,那可就是你的事情了。
揚州的鹽商錢來的容易,就越發喜歡在這等情況上較勁,揚州所謂的正當門的泊位,已經是租金漲到了十兩銀子一天,而且還是有價無市,你要是有錢人,不在這裡有個泊位,那就是出門都不好意思見人。
江峰的三艘船,雖然船內裝飾的也算是舒適,不過一路上的打鬥,這船身委實說不上什麼體面,過來引領的人都不願意理會,好在是銀子最管用,遞過去些好處,不屑立刻是變成了笑臉。
領進了泊位,管事的護衛請示了之後,還是付了一天的泊位費用,這裡畢竟是太過顯眼,而且萬一有什麼問題,這裡也是最先被封鎖的地方。
隔著廂房裡面的帘子看著岸上的車水馬龍,唐萱心裏面無限的感慨,女孩子十五歲的時候,正是花季的年齡,那裡知道什麼愁苦的滋味,唐萱從小成長的環境不同,自然也是比起同齡人來成熟了許多。
不由得暗自想,如果自己沒有遇到江峰,她自己現在會是一個什麼樣子,或許是在那個鹽運使左杠守的府中受到折磨,或者是被林玉堂當作貨物送來送去,那種想要自由,想要見到自己家人的熱切一去,腦子也是清醒了起來,唐萱想的明白,自己的賣身契什麼的都在對方的手中。
一個弱女子,對方口頭上面的承諾能有什麼作用,就算是辦完了之後,對方想要反悔也是簡單,還不是被人像是貨物一樣的送來送去,唐萱對自己的相貌很有自信,她知道國色天香用來形容自己並不誇張,可是出身樂戶,這就是最大的問題,賤籍不管是誰都是瞧不起的。
平素裡面,唐萱遇到的那些人,表面上對她一片仰慕的模樣,可是暗地裡的鄙夷和不屑她還是分辨的出來。遇到的這個江惠風,卻有些不一樣,能看的出來,他也是很喜歡自己的美貌或者是也有慾望,只是那種很自然的喜歡,並沒有當作什麼風月中人哪一般,只是很純粹的喜歡和慾望。
看著岸上,唐萱想起來和自己一起的那些女孩子們,自己遇見了江峰,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呢?
江峰正在整理自己的身上的衣服和裝備,他所在的廂房帘子已經是被船老大挑了起來,正好是看著揚州湖港的繁華景象,現在距離中午的時間還早,可是這等熱鬧,卻好像是很多地方的午間一樣。
而且能聽到絲竹的聲音悠悠的傳揚了過來,瘦西湖的畫舫本就是天下著名的銷金窟,此時居然就有人在飲酒作樂了。
這個時代,已經不是江峰剛剛穿越過來時候的那個大明了,這等商業繁榮,追求享樂的熱鬧氣氛,和他沒有穿越的時候,全民皆商的那個社會,越來越相似,越來越接近現世的氣息。
但是江峰看到的不光是這一些,他還看到了在碼頭上面,神情嚴肅,穿著青色的號衣,挎著短兵器或者是木棍,在那裡來回的巡視。
這些人顯然不是兵丁,因為巡城的兵丁在船上就能看到,有三兩個人拿著長槍在角落裡面談天說地。
那些穿著青色號衣的漢子們,服裝上和樓船上的那些人打扮極為的相似,顯然都是這也是漕幫或者是十三商會的人馬,很久沒有來大明,商人們的力量居然是達到了這樣的程度嗎?
居然已經是參與到了民間的治安維持上面,可見商會們到底是做到了一個什麼樣的程度。
江峰一行人下船,當地三江商行和華州錢莊揚州分號的人早就是在那裡等候了,自然是有江峰的護衛提早下船,去做了安排,這裡還是有馬車和馬匹,馬車是因為這裡有女眷,為了遮蔽代步提供的。
當然,華州的錢莊不會在這裡說自己是華州錢莊,卻只是說是三江票號,在江南和京師不同,很多的店鋪和票號都不需要官府的批文,只要是有商會的公認就可以了,商人們或多或少的對三江票號有所的了解,知道在這個票號身後是怎麼樣的龐然大物,所以都是起碼在明面上保持客氣。
在京師的大通商號對三江商行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剷除以後快,不過在揚州和蘇杭等地,大通錢莊和三江票號的合作關係卻是頗為的密切,因為海商們的銀兩,往往都要是在三江票號存入,然後到了大陸後,在轉到大通錢莊或者是其他的地方,同樣的,出海交易,還是三江票號的票據更是有信用。
之所以在京師三江商行和大通錢莊勢不兩立,彼此敵視,在江南卻可以和平的共處,這是因為京師的財富盤子畢竟是比江南小了很多,京師是你吃了就沒有我吃的,但是在江南有足夠的錢財供大家花用,辛苦賺錢還賺不完呢,何苦去打打殺殺。
在這裡主事和管事們,反倒是不知道江峰自己的身份,因為這裡也是華州主簿趙秀才還有內府總管蘇觀月的重要財源,三江商行和三江票號的揚州分號,都是真正經驗豐富的掌柜和帳房夥計們在經營。
那些司馬從事們反倒是擔任一些無關緊要的職位,對外都是看某某權貴和親近客戶的關係塞進來的人手,拿錢養著閑人是了。
這些人就是知道江惠風是遼鎮總號的東家,來到揚州遊玩,這也是有錢人的常見生態,所謂的「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揚州聲色犬馬的享受可以稱得上是天下第一,自家的老闆過來玩樂也是常態。
這些人果然是進退有據,顯然是商場上面的老行家,對於第一次見面的江峰,絲毫沒有作出什麼好奇的神色,只是溫和的恭敬有禮,那邊唐萱下船,一干人等都是目不斜視,早就等在那裡的婆子過去攙扶著上了車。
江峰也是拿足了大老闆的派頭,矜持的打了招呼,說幾句勉勵的話語,借著就是前往為他設置的接風洗塵的宴席。女人坐車,男人騎馬,江峰在馬上,在周圍人的簇擁下面朝著那邊走去,走了一段,有一名管事湊了過來,笑著說道:
「東家一路上辛苦,明日再遊玩也是不遲,這裡有松江分號送來的信箋,說是一定要交到您的手中。」
到了酒樓,找個個孤身一人的機會,江峰撕開了信封,牛皮紙是雙層的,在信封的內層上面用硬筆寫著鄧閩最近可能的去向和去處,並且很肯定的說,十三商會的人肯定是沒有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