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峰和劉十二決定了之後,命令飛快的傳達到相關的人手上。石臼營的很多兵丁發現,自己的身邊多了不少新面孔,原來那些操著魯南口音的士兵都不知道那裡去了,在江峰的隊伍中,本地也就是山東口音的人大都是新兵出身,京師附近口音的人佔據了軍官和士兵頭目大多的位置,只有一小部分的位置是魯南的口音,這些人讓新兵們倒是有些親切感。
不過這些兵丁卻也沒有聲張,自己兵營的軍官都是什麼也沒有說,自己大驚小怪個什麼,當然,那些魯南口音的人離去之後,立刻有足額的新兵補充了上來。就算是這個時候有官員來清點人數也什麼破綻發現不了。
畢竟在官方的文書上面,寫的是某營有多少兵丁,而上面沒有寫這些兵丁有多少京師附近的匠戶出身,有多少是微山島出身的人。
聞刀在劉家兄弟裡面,屬於頗有野心的年輕人,劉十三現在執掌一營,算是地方上的守備,劉十二跟在江峰的身邊,也是謀主的身份,不管是於公於私,都有很高的地位,這兩個人比較滿足現在的位置,可是聞刀卻算是一個異類,他雖然現在也是聽從江峰的命令,在沂蒙山區作為草寇待命,但是心裡卻總是想要做到劉六劉七那樣聲勢浩大的造反,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身披黃袍。
正式因為如此,劉十二也不敢把他放在身邊,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堂弟野心太大,在江峰這種性格的人身邊,若是有什麼異動,遲早會被砍掉了腦袋,何況劉十二在江峰的身邊也算是觀察清楚了形勢。
現在要是養一支強兵,沒有大量的銀錢可是不行,沒有糧食也是不行,當年劉六劉七的白衣神兵聲勢如此的浩大,但是始終打不開什麼大的城市,只能是來去如風,擄掠就地補給,等到朝廷調來邊軍,頓時是失敗潰散。
聞刀即便是有雄心壯志,但是卻有根本的問題解決不了,那就是沒有穩定的後勤支持,沒有穩定的道義所在,當初陳聾子反亂裹挾魯南幾萬人,天下震動的時候,劉十二和劉十三的心裏面未必沒有動心。
不過江峰親自領著大軍,在嵫陽城外野戰之後,他們兄弟都是死了這份心思,看清除了形勢,目前對於他們這些白衣神兵的後裔來說,若是有所作為也只能是依附江峰這支力量,因為江峰看起來始終是有些隱約的野心在。
但是自己的兄弟們所想的,聞刀卻未必想到,看著四百多家兵過來投奔,當真是大喜過望,這些當年微山島周圍的人馬本來就是熟練的騎兵,在江峰的大營中訓練過後,更是強悍,而且這些人都是一人雙馬,帶著足量的器械來到了,這下子可好,算上自己的原來的三百多親信,已經是可以拼湊出來近千的親兵,而且儲備的兵器充足,什麼事情做不到。這四百多人的頭目給他帶來了一封私信,是劉十二寫來的,說是不用過多久,臨沂的白蓮教就會生事。
到那個時候要記得把握機會,登州這邊會給他們各種的方便,聞刀注意到一件事情,這封信上面不是用公文的口吻表達,而是劉十二的私下的口氣。這四百過來投奔的人也是說自己從石臼那裡過來,並不是接到了什麼官方的命令,而是劉十二和劉十三一同下達的家族中的口信。
難道,聞刀自作聰明的想了很多,不過也僅僅是自作聰明罷了。
魯南當時除了濟寧,滕州,兗州之類的大城,臨沂也是在其中的,臨沂有山東的兩個藩王之一「涇王」,這位藩王在明朝的各位藩王裡面著實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之所以特殊就是有很不錯的名聲。
這和青州的衡王的名聲好,是因為世子準備造反收買人心不一樣,這位涇王自從來到臨沂之後,欺男霸女的事情沒有,橫徵暴斂的事情沒有,干預地方政事陰謀不軌的事情沒有,興修水利的大好事反倒是做了許多。
在臨沂城內,不管是官員士紳,還是商販農工,都是把這個王爺看做是菩薩一般,涇王今年已經是五十多歲的年紀了,在藩王裡面來說,到了五十多歲,因為從前的奢靡生活掏空身子的各種隱患就爆發出來,可以考慮後事了。
不過涇王卻身體頗為的健康,在濟寧的豪商之中有句頗為惡毒的玩笑,說若是和涇王一般每日查看農桑,關心水利,吃喝玩樂的事情絲毫不碰的話,為什麼要做王爺,活這麼久有什麼意思。
不管是如何清明的治理,如何的風調雨順,總是會有不協調的聲音,白蓮教這個在明朝官府眼中的邪教,已經屬於不能被剿滅的不死生物了,只有每次在白蓮教趁著局勢不穩出來造反的時候,殺掉一些。
然後被震懾的其他白蓮教或者是佛母傳人,還有彌勒教種種稱呼的道門會眾們,就會暫時的安分許久,在民間繼續傳教,發展會眾。
也不要覺得這些白蓮教身上有什麼正義的成分在,他們在蒙元的時候,就是反元,在明朝的時候,就是反明,在清朝的時候,就是反清,這樣的道門組織充滿了反社會的性質,他們所希望的就是天下大亂。
涇王這麼多年所作的盛情都是為了收買人心,並且對現在的嘉靖皇帝不滿的消息開始慢慢的流傳開來,嘉靖皇帝本來就不是成祖朱棣的近支子弟,可是正德皇帝沒有子嗣,所以才上位。
這麼說起來,身為正德叔父的涇王對此有所不滿也倒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是要不滿十年前就該不滿,怎麼現在才開始有想法。謠言的破綻相當的大,話說謠言止於智者,不過世界上的聰明人太少了,所以消息開始傳播開來。
但是涇王府和當地的各種衙門聽到這個,都是一笑了之,認為不知道是那個無聊的人編造的消息,一時間倒也看不出來有什麼波動。
天氣已經是慢慢的寒冷下來,所有起獲的黃金都已經是放在了保險的地方,同時又是被迅速的劃撥了出去,用在山下的船坊上,江峰心裏面隱隱的放鬆了下來,現在的一切都還算是正常。
明朝的冬天要比溫室化的現代寒冷許多,所以冬天的各種軍事行動基本上是不開展的,若是冰天雪地中行軍,缺乏必要防護的士兵因為寒冷就會造成大量的減員,這種事情實在是得不償失。
到了冬天,江峰知道自己的時間又是稍微的多了些,不過一些小跡象也是逐漸的開始露頭,首先是江家軍的軍餉,這一萬人的糧草銀錢,雖然是按照常例只能發下六成到七成,可是江峰的威風擺在那裡,一干人等都是盡量的把這六七成足額的發到江家軍的手中,要知道,還是常例的話,這些經手人還要扣掉一成。
不過,最近一批的軍餉發下來卻只是有足額的四成,江家軍的大小軍官對待文官一向是囂張跋扈習慣了,看到居然是這些數目,頓時是大怒,幾個脾氣暴躁的直接就把刀子掏了出來。
負責糧餉供給的文官當時就嚇得跪下了,心裏面不住的大罵,給東昌和青州發糧餉的時候,那些軍官都是跟孫子一樣,你們江家軍的人怎麼就牛成這個樣子,心裏面雖然是罵,可還得涕淚交流的辯解:
「各位兄弟,上面下撥的數目就是這些,我們也沒有辦法啊,吞沒?不可能,我還想多活些時日,哪敢這麼大的膽子啊!」
不管是如何的折騰,看來確實朝廷就是下撥了這些東西,江峰的手下也上下的打聽了一番,發現發到登州營的糧秣確實就是這個數目,最起碼進入山東之後,沒有什麼經手人剋扣。
「娘的,天氣都冷成這個樣子了,還剋扣咱們登州的錢糧,這不是要朝著死路上逼我們嗎?」
在登州的山東遊擊衙門,張亮在二堂上暴跳如雷,現在的天氣突然剋扣糧餉,士兵們的軍心士氣必然受到很大的影響。江峰坐在那裡端著茶水,慢條斯理的抿著,周圍的羅義,楊大,楊石頭還有劉十三臉上都有憤怒的神色。
「大人,我現在就把銀子撥下去吧!?」
趙秀才在邊上合計了一下,儘管造船鑄炮很多的事情花費錢財,可是海船,私鹽還有前一段時間那個驚人駭目的進項,登州營其實不缺銀子,下面的這些軍官之所以憤怒,是覺得有人在陰他們,平日裡面登州營也是自己花錢把軍餉的缺口補上,但是現在不是爭這個錢財而是爭這口氣。
江峰在那裡沉聲的開口了,對著邊上的趙秀才說道:
「不用補上,就把這四成的糧餉給下面發下去。」
在那裡張牙舞爪的張亮愕然回頭,剩下的人都是面露不可思議的神色,過了一會,才有人小聲的說道:
「這……這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