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十年的時候,嘉靖皇帝的統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穩定和強勢,那些試著挑戰他的權威的大臣們都是被打翻在地。沒有人敢於妄言什麼「君上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一切都在他的操控之中。
作為嘉靖皇帝最崇信的臣子的陸炳也是愈發的炙手可熱,明朝極為少數的錦衣衛都指揮使壓倒東廠提督的局面就是在這個朝代形成。現在的陸都堂可不是從前看到幾千兩銀子就心動的青澀角色了,只要他一句話,送銀子,送美女,送田地的人就會蜂擁而上,送禮的人不會心疼自己送上的銀子有多少,而是擔心自己的沒有送的機會。
當然了三萬兩銀子,不管怎麼說也是一筆大的數目,對於生性愛財的陸都堂來說,足夠讓他老人家(其實此時他也剛剛三十齣頭)微笑或者是心情愉悅一下。
「你家大人在登州還算是舒心吧?」
陸炳微笑著問到,王啟年跪在地上沒有起來,這也是禮節所在,陸炳這種帝國官場的最頂點的官員面前,沒有他站起來或者坐下的權力,王啟年恭敬的回答說道:
「蒙都堂老爺挂念,我家大人在登州時常思念都堂老爺,所以跟小的說,一定要不要忘記孝敬,我家大人還有一封問候的信箋……」
若是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賓主雙方在友好的氣氛下進行了卓有成效的會談,王啟年這裡送上了三萬兩銀子和各色精貴禮品,還有大量的奉承討好的言詞,這種場面一年都會有兩三次。
每年將近八萬兩左右的禮物在王啟年的手上送進了陸府,雖然陸炳貪財的胃口越來越大,但是這樣的銀子依舊是每年的單筆送禮數上排名前十,所以陸炳每次收禮的時候都是出來見個面,畢竟江峰也算是一方大員。
雙方客套完畢之後,王啟年又是祝詞了一下然後告辭出府,接待的地方除了陸炳還有府內的幕僚,一個鬍鬚花白的老先生看著文質彬彬的,不過若是熟知陸府的底細的人,就知道這個老先生並不是長相上那麼有學問,老先生姓廖,全名是廖古泉,在投身錦衣衛之是個河南的破落秀才。
在錦衣衛裡面靠著自己的頭腦和謀略,最後居然也是混到了一個千戶的職位,後來因為江彬的案子被波及,削職為民。但是此人對錦衣衛上下事情精通之極,算是錦衣衛這等武夫衙門裡面難得的智囊。
陸炳上任之後,心知自己一個王府的武官,難以迅速的掌控錦衣衛這麼大的機構,所以把這個老先生禮聘到家中做個師爺。廖古泉也算是知恩圖報,十分用心用力的出謀劃策,給陸炳幫助甚大,在京師也有句話,叫做「陸家頭腦,靠著一口古泉」,就是說廖古泉是陸炳的出謀劃策的謀士。
看著王啟年走出門去,自有在屋內的管家去送,廖古泉咳嗽了一聲,先是朝著陸炳欠身,表示恭敬,然後開口說道:
「都堂大人,江峰在登州包庇海商,在山東和黃平買賣私鹽,是不是過於囂張跋扈了,大人每次還是這樣的和顏悅色相待,將來會不會……」
廖古泉人老成精,他也知道有些話沒有必要說的那麼透徹,對方自然是能聽的明白,陸炳同樣也是人精,聽到這個話點點頭說道:
「做的確實是有些過分,不過廖翁,那個江峰在京城的時候,就是飛揚跋扈,目無王法之徒,他這幾年也頗有些軍功作出來,斬殺倭寇,剿滅陳聾子的反亂,這可都是實打實的功勞,自然是有些驕傲在裡面。」
這些話分明是給江峰表功了,絲毫是不提什麼私鹽和海上走私的事情,廖古泉在那裡沉吟著拿起茶碗端起來喝了一口,心中對陸炳所說的這些頗有些不以為然,剛要出聲反駁,陸炳又是繼續說道:
「現在咱們府上收入的這些銀錢,這個惠風樓也是佔了一份,還有他們每年孝敬的銀子也算是不少,這可是一塊好田地啊,每年都有大筆的銀子長出來,若是查他,豈不是少了進項。」
這話一出口,那邊的廖古泉禁不住嘆了一口氣,心想自己的這位都堂什麼都好,就是太貪這些阿堵物,不過該提醒的還是要提醒:
「都堂大人,海禁和私鹽都是朝廷大律嚴禁的事項,若是沒有被掀出來便罷了,若是被掀出來,大人身上定然是有扯不清楚的關係啊!」
「怕什麼,黃錦那個老傢伙的弟弟還和江峰一起販運私鹽呢,若是要查,九邊那些統兵官和蒙古的私下交易甚至都夠的上是謀反了,我手下的錦衣衛不說,黃錦那裡的司禮監壓著摺子。誰會知道?」
廖古泉還要說話,那邊的陸炳爆發出來一陣大笑,笑著問道:
「廖翁,那江峰在山東也就是八千軍馬,這點人手,你還怕他翻上天去不成嗎?」
雖然是大笑,可顯然是已經是對廖古泉這麼多的擔心有些不滿了,廖古泉心裏面暗嘆了一口氣,不過他也是認為陸炳說話有些道理:八千兵馬就算是岳家軍,又能作些什麼。也許自己的是太擔心了。
當下廖古泉也不多說什麼了,只是站起來借著天色已晚的理由告辭,陸炳差遣了一個家人把老先生送走,自己也是禮節性的站起來做個送的姿勢,陸府上的僕役們都是知道陸炳在晚飯前面有在正堂獨坐一會的習慣,所以也沒有人過來打擾。
在正堂上面響起了有節奏的敲擊桌面的聲音,過了一會傳來了陸炳的自言自語:
「還是要提防一下啊。」
司禮監大太監黃錦那裡則是心裏面大罵,他秘密派遣到登州的東廠探子在河北境內被強人圍攻,所帶的銀錢都是被搜刮一空,但是這件事情完全是他私下裡面進行,也不好拿到檯面上來說辭。
現在他並不敢把自己扣押奏摺事情告訴其他人,先不說司禮監大太監這個位置多少人盯著,況且嘉靖皇帝的刻薄,這等扣押奏摺導致朝廷的大臣在南京全家被屠戮殆盡的事情,定然不會顧念所謂的自己親信多年的情份,千刀萬剮還是輕的,而且話說回來,萬一這個事情毫無關係呢。
雖然是奏摺和滿門被屠時間相近,但是江峰和這件事情的聯繫,也就僅僅是如此了,這樣的聯繫也是被生拉硬扯上的關係,沒有什麼說得過去的證據,而且,若是真的大張旗鼓去查,自己的堂弟黃平和江峰合夥販運私鹽,壟斷一省鹽運的事情,扯出來恐怕是也要麻煩之極。
本以為這次的東廠番子去登州暗查會有什麼證據拿出來,可是毫無結果,卻在北直隸遭了強人,說起來,此時只有錦衣衛有全國的密探網路,東廠的勢力更多的時候,都是在京城和周圍。
但是黃錦跟著陸炳提起借用密探的時候,卻被對方委婉而又堅決的拒絕了,難道要把這件事情當作從來沒有發生過嗎?
在登州全副精神戒備了將近半年之後,江峰總算是心裏面暗自的鬆了口氣,山東四個兵營和登州營都是全副的戒備。不過除了幾十個參與這個事情的鐵丁,和留守在登州的張亮之外,在也沒有什麼人知道為什麼要戒備。
不過其他的幾個大營在戒備中按照江峰的命令,對自己的手下們都是死命的操練,各地那些不聽號令的綠林山寨就成了他們練兵靶子,半年多下來,已經是頗有精兵的模樣。
現在江峰的船隊已經是有了十二艘炮船,都是些六七門炮,二百多噸排水量的改良版福船,這些船除了常留兩艘在私港之外,其他的船都是作為武裝商船在海上進行貿易,而且現在萊州的林家島逐漸的比煙台山的私港開始承接更多走私商港任務,煙台山的私港現在就是江峰和李和尚的商船才可以在登州的私港停留,現在私港的船塢有許多的船匠在熱火朝天的造船,裡面甚至還有些高鼻碧眼金髮的白人,自然是見到的人越多越好,現在的李和尚可不是和江峰初見時候的窘迫了,那時候就有不到二十幾艘船,現在可是有將近五六十艘大船的大豪商,不過江峰的船隊規模和他差不多,但是還多出十幾艘炮船。
江峰從煙台山千戶所裡面的塢堡裡面走出來,向著山下的工坊走去,在這片區域來說,他是絕對安全的,身邊也就是跟著幾名護衛。走到了半山腰的地方,突然看到了一個頗有歐洲風情的尖頂木屋,屋頂上面一個木製的十字架,江峰禁不住扭頭問身邊的隨從:
「那些洋人不是都安排在千戶所新建的房屋裡面嗎,怎麼這裡也有。」
後面的護衛看了幾眼,恍然的說道:
「大人這是昨天才修好的,趙管家撥下的地方,聽說是那些洋人信教的廟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