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七年十一月十五日,匪徒夜入登州福山縣,圍攻鹽課從事周宇,登州營馬隊雖然及時救援,不過防備不慎,被殘匪射死周宇。馬隊千總楊石頭救援不力,罰俸三月,鹽場重地,不可一日出缺,今有登州監生趙某,恭謹純良,可為鹽課從事,掌管福山鹽場。
災荒之年,朝廷籌集糧草有一個方法,就是捐若干的糧草,就可以得到監生的名份,還有一種是糧草給到一定的數量,朝廷就可以給你修建牌坊。這種監生雖然是一個名譽的功名,但是畢竟有了做官的權利。
江峰給登州知府送了三百兩銀子,又朝著上面打點了一番,就給趙秀才弄到了這個監生的名份,當時大家都以為是江峰一時高興,沒有想到卻在這個時候用上了。
事情還沒有完,福山鹽場裡面曬鹽,煎鹽的鹽工,開始『自發』的去衙門擊鼓鳴冤,福山知縣收到了某人送的銀子和秉公辦理的紙條後,人突然是勤勉了起來,在大堂上仔細的糾察案情。
周宇的護衛們都是因為匪徒圍攻,有人舉報說是內外勾結,都被暫時的關押待審,這次也被提審。那些護衛們本身就是亡命之徒為多,各種文書案件都是在衙門裡面留有存證。一查查出來若干的大案和重犯。
那邊的鹽工上告,周宇什麼販運私鹽,貪墨,草菅人命,勾結海寇,種種的罪名都是被掀了出來,加上蓄養大批的亡命之徒,這種罪行當真是有前段時間青州衡王世子案的意思,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是大皺眉頭,心想這樣的事情還是儘快按住,免得牽扯太多,又是招惹麻煩。
所以周家家眷在返鄉的途中遭遇土匪,全家人口都是被殺戮殆盡的時候,上下都是鬆了一口氣,心想這件事情就算是這麼了結了,也算是幸事,少了許多的麻煩。
「小小的鹽課從事,居然有將近十萬兩的身家,真是手黑啊。」
在登州府城的議事廳裡面,只有江峰,張亮還有劉十二坐在那裡,江峰在那裡嘿嘿的笑著,邊上的張亮也是一副貪財的模樣。在邊上的劉十二看著兩個人一副貪財的模樣,可是心裏面絲毫不敢有一點輕視之心。
面前這兩個年紀並不他大太多的年輕人,心思狠辣,手段的高超,並不是次於他所自矜的智謀。張亮在那裡笑著問道:
「按照師傅的吩咐,分了六千兩給陳聾子,他手裡才是六七百人馬,都是草包一樣,師傅,用不用我領著馬隊出去,現在還能趕上,保證把這些東西吃回來。」
聽到這個話,江峰抬起腳就是踹了過去,笑罵道:
「不要在這裡胡說八道,明天你去千戶所一次,把打造得兵器挑選出來一批給陳聾子送過去,檢查一下不要帶著印記,千萬不要馬虎了。」
張亮和江峰師徒幾年的情分,自然是明白什麼話開玩笑,什麼話是正經事,在那裡一躬身答應了下來,江峰沉吟了一下,看著桌子上的八萬兩銀票,劉十二在邊上好像是知道江峰在想什麼一樣,開口微笑著說道:
「大人,八萬兩若是買糧食,最多也就七萬石,比常平倉那裡還有不小的缺口,既然這個鹽場已經是拿了下來,不如把這八萬兩換成鹽引,到時候混雜著私鹽出去,自然是合算。」
販賣私鹽雖然是在護送的時候刀光劍影,但是其他的交易方面頗為的精細,可不是江峰這種穿越來的人能夠操作的了,江峰有時候也是琢磨,劉十二腿腳也不方便,居然遊歷天下求學。
這個還不說,而且所學的都和儒學什麼無關,大都是陰晦權謀之術,真是不知道劉十二心裡到底是如何想的,江峰隱約覺得,對方可能是大概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並且也願意幫忙江峰在這個方面成長壯大。
不過,這樣的事情,彼此心照不宣就是了。
華夏中國自漢武以來就是鹽鐵專賣,大明沿襲蒙元的常例,下發鹽引,不過鹽引有限,販賣私鹽的法子,就是交一斤鹽引鹽,實際卻帶著三斤私鹽,個別膽子大的帶著帶著五斤,六斤,這已經是潑天的暴利了。
這樣的話,鹽運使衙門按照各個鹽場產量定下的鹽引,往往沒有什麼權威的作用,各地的鹽場紛紛是把一當十,各位鹽商給邊關運送一次糧食之後。所取得的鹽引幾千斤,幾千斤的鹽引,往往可以換出二三萬斤的私鹽,這樣的把式,簡單而且賺錢方便。
不過內地朝著邊關輸送糧食畢竟是麻煩,久而久之也有了應對的法子,邊關省份的商人在交接的地方收取鹽商們的銀子,直接換給鹽引,他們用銀子去購買糧食,這樣的話,鹽商和糧商都是節省了手續。
鹽商們神通廣大,每個人能去買鹽,這在官方江湖黑白兩道上都是頗有手眼的角色,當然,若是沒有這個本事,恐怕是連褲子都要賠個乾淨了。
煙台福山鹽場的周宇被殺,各路人馬準備把自家人推上去的時候,不聲不響的出來一個趙監生頂了鹽課從事的位置,一查背景,好傢夥,原來是布政使劉大人的關係,而且隱隱約約跟登州左衛的江峰指揮使走的特別近。
一時間有些想法的各方面人都是偃旗息鼓,山東還有其他的鹽場,大家現在都不在你福山買鹽,守著金山餓死你。
不過嘉靖七年的十一月之後,山東河南販賣私鹽的市場環境一下子惡化起來,首先是幾條大的商路都開始有膽大包天的響馬出現了。從前鹽梟護送私鹽,往往也是一二百個護衛保鏢跟著。
山寨綠林就算是能吃掉這一二百人,也要想到隨後到來的勢力龐大的鹽商的報復,而且就算是吃下了鹽車,怎麼出手,這個東西還是成批量之後才有利潤。所以鹽商每次也是給強人們送上些買路的費用,大家高興。
可是突然冒出這幫強人也沒有什麼地盤的觀念,向來是朝著大的商隊下手,護送私鹽的護衛雖然是強悍,但是在對方的騎兵利刃之下,那有什麼反抗的餘地。
強人們每次搶劫了鹽車之後,總是找個地方把鹽銷毀掉,傾倒在偏僻污穢之處,鹽即便是找到也根本無法食用了。
在登州和萊州附近的私鹽販子們遇到的都是一百人為一隊的騎馬強人,來去如風,稍微往南一些,濟南府和兗州府附近則遇到的是五六百人的大匪幫,雖然是戰鬥力一般,可也是兇狠,而且有人數的優勢。
雖然說是私鹽運送需要隱密,可是走的也就是那幾條路,有的甚至還是官道,這麼雞飛狗跳的一攪和,加上那些匪徒十分詭異的對於私鹽運送的道路極為熟悉,朝外運送的鹽竟然是降到了平時的一成。
既然陸上有問題,那就走海路,鹽商們和海商們也有千絲萬縷的練習,不過更加不能理解的是,往日裡面很少出現在山東近海的『倭寇』居然也出現了,或者說是自稱『倭寇』的海盜們,因為很多人聽到海盜說的是閩語。
也有鹽商派出自己的手下聯繫綠林道上的朋友,準備圍剿這些無法無天的匪徒。不過在一家摸清了不合規矩的同道的行跡,並且埋伏好了準備動手的時候。那家山寨的匪首卻認出來了面前一百名響馬,或者說發現了某些痕迹。
立刻回到山寨,斬殺了鹽商的手下,閉門不出,幾天後,綠林山寨們都是噤若寒蟬,鹽商們也是察覺了什麼,想要反應卻「正好」趕上了山東上下開始了糾察私鹽嚴辦鹽梟的,布政使劉順驊義正辭嚴,山東的錦衣千戶和各路衙役都是積極配合,雖然說是面子活,有些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也是紛亂不堪。
鹽價開始慢慢的上漲了,原本是山東鹽商供貨範圍的山西河南,開始有其他地方的鹽商出現,所有的鹽商終於明白,再這麼下去,等待他們的就是破產了,再過十天,就算是沒有盜匪,他們也會賠死。
距離劉順驊所說的兩個月期限還有十二天的時候,濟南府山東布政使劉府,在偏廳裡面正有一場小宴,只有劉順驊和一名大腹便便的商人,明朝士農工商,商地位最賤,但是這個商人卻泰然自若的和劉順驊這個掌管山東民政的大員推杯換盞。
喝過幾巡之後,那個商人笑容可掬的從懷中拿出一張文書來,慢慢開口說道:
「劉大人,常平倉二十五萬石糧食委託我通田糧行遍發山東各地賑濟災民,因為朝廷賑濟的糧食來到,所以也該重新返入官倉了,不過各地的調撥也是麻煩些,草民這裡已經已經是寫了文書,在一月之內,所有官糧必定返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