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油凝結壓實之後,是頗為堅硬的東西,所以真正懂行的人都是用刀子在火上烤熱。然後切開,牛油就好像是嫩豆腐一樣容易分解了,江峰帶領的鐵丁馬隊衝進山下驚魂未定的匪徒隊伍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
噴射著灼熱鐵砂的火銃,按照馬隊的隊列放射了三次,每一次都會有成片的人倒下,不管是前面的還是後面的就是驚恐的朝著後面退,但是擁擠在一起的人群始終沒有迎面衝上的馬隊速度快。
鐵丁們手中的兵器都是沉重的長兵,衝鋒的時候揮舞開來,周圍那些穿著布衣的匪徒根本沒有一點辦法防禦,而且鐵丁們連胯下的馬匹都是有皮甲的保護。這種實力和裝備極端的不平衡的戰鬥,讓好不容易被收攏起來的士氣和決心又是開始潰散了。
霧氣漸漸的消散,彼此的視野都是清晰了起來,被殺的四散奔逃的土匪已經是注意到衝下來的這些披掛齊整的騎兵也就是幾十個人的樣子。可是自己這裡即便是有幾十倍的優勢,但是根本無法靠近,或者說,每個人都是在拚命的跑,面對這些騎兵的同伴,兵器都沒有揮出去的時候。
就立刻被對面的長刀和大斧砍死,後面幾個人是綠林的盟主派來維持局面的人,他們還算是訓練有素,靠著身邊三十幾個親信頭目的維護還沒有亂,為首的一個拚命的大喊:
「不要慌,不要慌,他們人比我們少太多,散……」
話還沒有說完,四五根長箭已經是釘在他的身上和腦袋上,楊家獵戶的馬就是停在不遠的地方,跟著戰場保持一段的距離,現在的霧氣既然已經是散去,那麼穿著整齊些,或者是騎著馬的那些人就成了目標。
本來土匪們都是朝著後面潰退,那個人在那裡喊的時候,還有些膽氣壯的聚集在他的身後,等到中箭身亡之後,在一起的幾個騎士膽都嚇破了,狂喊一聲扭頭撥馬就跑。這下子不管是走路的還是騎馬的,誰還有心思和那些煞神戰鬥,人多怎麼樣,對方几十個人沖了幾個來回,已經是死傷了幾百同伴了。
「真是烏合之眾。」
看著那些連自己的兵器都是丟下,只恨爹娘為什麼不給自己多生了幾條腿的潰匪們,江峰感覺到頗為的無趣。自己還是沒有殺痛快啊,他頗為滿意的聽到自己身後的鐵丁們也非常不甘的喘著粗氣,那不是疲憊,而是噬血沒有滿足的感覺。
太平時節自己居然能帶領出來這樣一幫殺神,也算是本事啊,江峰心裏面隱約的有些得意,剛要催馬上前追殺的時候,後面的楊大卻是趕了過來。有些吃驚的看著前面,口中有些迷惑的說道:
「江大人,有些不對,前面應該是有軍隊過來了,難道是來救我們的?」
現在這一片的官道地面兩邊全是屍體碎肉,血泊和傷員,不過沒有煙台山千戶所的一個人,這個『救』字還是用的頗為勉強。江峰朝著前面看看,雖然還是看的不清楚,但是那些逃跑的匪徒發出的慘叫聲音,還是傳了過來。江峰惡狠狠的罵了一句:
「若是救我們,這麼多的王八蛋在官道上面走,早就被人看出來了,何苦等到現在來救,肯定是不壞好意,我們回山上去!」
剛才還是大開殺戒的馬隊吆喝一聲,迅速的順著山道回到了山上,山上的所有的人都是被迅速的動員起來,山上在重新的修繕,石料和建材並不缺少,而且山路的封口已經是被封了起來,但是還沒有完全的完成。
整個千戶所的幾百名老弱官兵,還有鐵丁的家眷們迅速的把那些材料堵在缺口上面,因為鐵丁的家屬們本身就是匠戶。在山上的時候也是在打造兵器,武備還是頗為的充足,成捆的箭被搬運了出來,兩門虎蹲炮也是被放到了山上的牆頭,鐵丁們的馬匹自然是有人給他們放進馬廄裡面。
他們換下厚重的盔甲,拿著武器和火銃上了牆頭,下面就是等著人上來了。
在遠處出現的軍隊就是登州左衛的軍隊,一共是三千人,由兩名千戶帶隊,調動兵馬的理由就是煙台山有匪,事急從權,救援才是要事,三千名士兵被發動了起來,朝煙台山的方向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兩名千戶都是指揮使的親信,對於來煙台山上幹什麼心裏面也是明白,何況在他們的身後還是跟著幾十名所謂「登州府報信帶路的衙役」,這些人一看就是精銳的騎士,為首的一個姓洪。
快要到煙台山地界的時候,前面忽然是有許多的匪徒潰散下來,這些人穿著打扮,有人手中還是拿著兵器,一看就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兩名千戶自然是毫不遲疑的命令手下開殺,這種殺敵斬首可是計算在戰功之內的,衛所的士兵和面前這些散亂的匪徒並不一樣,好歹是知道陣形,知道個配合,前面的長槍好像是刺蝟一樣的豎起來。
那些匪徒衝到跟前就是被刺成肉串,想要跑的,也被弓箭射死,剩下的人看到沒有辦法,還有朝著海邊跑去,有的朝著另一邊的丘陵跑去,衛所的官兵目的顯然不是在這裡,依舊是朝著前面推進。
可是兩個千戶卻感覺有些不對了,來的時候分明是說煙台山千戶所已經是被匪徒佔據,自己只要帶著兵丁上去把所有人都殺掉,然後再搬回來一些東西就是了,可是面前這些潰散哭喊的匪徒難道就是『佔據』煙台山千戶所的?
不由得回頭看看那位洪大人,看起來就是精明強幹的洪大人臉上也是迷惑不已,在那裡低聲的說道:
「繼續朝前行走就是了,也許是分贓不均勻,彼此內訌罷了,這些貨色也就是這樣。」
千戶心裏面知道這個理由也是太過牽強了,不過既然是指揮使大人吩咐什麼事情都是以這個洪大人為主,也不去爭辯,高聲的喊道:
「全軍不得散亂,繼續前進。」
第二波的潰兵很快又是遇見了,跑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幾個被派來壓陣的,看到衛所的軍隊,不由得面露喜色,調轉馬頭就是沖了過來,問題的關鍵是洪大人認識他們,衛所的官兵可不認識。
在第一排長槍兵後面的弓箭手早就是張弓搭箭,反正開始的時候下命令的是格殺勿論,洪大人還沒有發出聲音阻止的時候,那些衝過來的騎士就已經是被射成了刺蝟。
「快停,快停!」
兩名千戶也跟著吆喝起來,但是明顯已經是來不及了,洪大人也是無可奈何,走到那幾個人的跟前,裡面有一個人還是沒有斷氣,洪大人連忙下馬,輕輕的扶起來,湊到跟前低聲問道:
「高老四,怎麼了,怎麼了?」
那個被叫做高老四的顯然已經是垂死的狀態,在那裡蠕動嘴唇,掙扎著說出一句話來,聲音已經是細不可聞,洪大人把耳朵湊了過去,依稀聽到:
「倒霉,真倒……」
然後就是脖子一歪,氣息斷絕,洪大人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同伴說出來的竟然是這句話,愣怔了半天,後面的千戶遲疑著問道:
「洪大人,咱們是不是繼續向前呢。」
那個洪大人看看地上被射成刺蝟的同伴,在那裡惡狠狠的咬牙說道:
「既然是來了這裡,也沒有空手回去的道理,繼續走。」
被這兩撥的潰匪衝擊幾次之後,衛所的士兵陣形也是略為有些混亂起來,山東的衛所主要是剿匪,所以也不算是江南那種連血腥都沒有看到過的太平兵,但是這些兵丁也是知道面前這些匪徒,若是被人殺潰散的話,對方最起碼也要是有幾倍的兵力,不是說上山剿匪嗎,若是煙台山千戶所有這樣的軍力,那也不用去援助。若是匪徒內訌的話,勝利的匪徒也是太過恐怖了。
這樣的想法在軍隊中慢慢的流傳開來,漸漸的隊伍有些騷動,兩個千戶對視一眼,知道這麼下去恐怕不是辦法,但是那個洪大人咬牙切齒的樣子,還有指揮使的命令萬萬違抗不得。
也只能是排手下的百戶,總旗,小旗,在下面拚命的維持秩序,好讓隊伍繼續的前進。直到石堆爆炸的地方,路上的殘肢斷臂,已經是被鮮血泡的烏黑的地面,兩邊的屍體還有那些正在哀嚎,可是聲音逐漸小下去的傷員。
這幾千名士兵再也不願意前進了,最前排的士兵按照道理說都算是最勇猛的人,可是即便是這個樣子,還是有人忍不住哇哇的吐了起來,面前這樣的場面完全是人間地獄。兩名千戶的一個當年在塞外打過韃子的,那個戰場也沒有這樣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