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說出口,江峰身邊的張亮等人也是注意到這個問題,要說一個千戶雖然已經是開國時候那樣的足額,可是有七八百人也是應該的,或許再退一步說話,這裡不是邊關,現在也沒有什麼倭寇侵擾。響馬白蓮也沒有作亂,現在正是太平的年景,空額可以多吃一點,五六百人的應付檢查數額總是要有的。
可是現在這些房子完全的空下來了,江峰一行人走在其中,竟然是一個人沒有看到完全的空房子,所謂的燈下黑就是如此,大家根本就是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一個千戶所的營房裡面竟然一個人也沒有。
陳千戶一聽這個問題,臉色頓時是變得尷尬起來,吭哧了半天才回答說道:
「本所近年大多是募兵,這些營房也就是空落了下來,山上有水源,此處又是背風的一面,可以種些莊稼,江大人您的族人雖然多,這地方也是綽綽有……」
顯然陳千戶扭轉話題並不成功,江峰冷冷的繼續問道:
「那些募兵呢?」
「這個……這個……」
陳千戶額頭上微微的見汗,看著面前幾個人表情都是頗為的不善,而且江峰身後的幾個人明顯是把手放到兵器的把手上面,只得乾笑著領著人走了出去,在院子裡面指著對面的那片房屋說道:
「募兵都是在那裡……」
江峰剛才就已經是看到了那片區域,像是一個小小的塢堡,在外面看起來就是十分的堅固,大門緊閉,方才的江峰並沒有想太多,還以為是千戶所的要塞,因為他並沒有接觸過下面衛所的情景。
京中御馬監四大營和城外十二團營都是看不到類似的格式,可是他也不敢亂下結論,還以為地方上的鎮守都是這個樣子。
還在琢磨的時候,卻聽到轟隆隆的聲音,他們幾個人都是聽得清楚,那是馬隊上山的聲音,鐵丁和張亮都是大驚,好在馬匹就在不遠的地方,急忙跑去上馬。這個時候在另一個方向看到煙塵出現。
在軍營的側面的道路上出現了許多的騎兵,準確的說應該是騎士,因為身上沒有什麼盔甲,不過倒是穿著衛所士兵的服裝。
原本看著無人對面小塢堡上突然出現了幾個衛兵模樣的人,沖著下面過來的騎兵大聲吆喝了幾句:
「董爺,今天的收成如何?」
那些騎兵已經是奔到了校場之上,馬匹上面的鞍具都是頗為的簡陋,只有最前面一名大漢算是齊備,一把大刀斜斜的掛在邊上,另一邊有一個鼓鼓大包袱,看來就是頭領的模樣,果然聽到上面那些問守城士兵的問話就是他來回答:
「有他娘的好收成,一些販運乾果子的窮鬼,快些開門。」
雖然是灰塵頗大,但是此時太陽剛剛偏西,看東西還是清楚。後面那些騎士的馬上都是有包袱掛著,或大或小而已,離著近面的包袱上面都是有些污漬,是那種幽深的褐色污漬。現在的那個陳千戶就是站在營房的外面,下面那些騎士身上穿著衛所士兵的服裝,顯然就是這個千戶所的士兵,可是他們的長官陳千戶站在那裡,沒有一個人理會。
陳千戶臉上青白不定,心知眼前這樣不可思議的情景一定是被江峰一行人看在了眼裡,為首那個被叫做「董爺」的大漢朝著陳千戶看了一眼,沒有過多的停駐,連輕蔑都不會去輕蔑。
不過這個人的目光卻是看到了後面的江峰和手下的人,十幾個人把馬停在自己的身前,警惕的看著塢堡這一邊,手上拿著什麼東西看不清楚,不過可以肯定是武器。身上都有森森的煞氣。
這和站在校場邊緣尷尬不知道如何自處的陳千戶形成頗為鮮明的對比,那位被稱作董爺的首領雖然注意到了,可是也沒有放在心上,馬匹飛馳而進那個已經是開了大門的塢堡,約莫百餘騎士都是蜂擁而入。
然後塢堡的大門緊緊關閉,自始至終始終沒有人理會站在那裡的陳千戶和他的幾個親兵,或者說是家丁。
對面的塢堡猛然是喧鬧了起來,裡面到處都男人粗魯的大笑和叫罵,間或有幾句女人的尖叫。
「陳大人,你確定這個不是綠林人士的山寨,而是朝廷的千戶所嗎?」
「當然是成祖爺爺立的鎮守千戶所,那還有錯!?」
陳千戶面對後面江峰的嘲諷下意識的反問道,話一出口才回過味來,訕訕的回頭解釋說道:
「山東民風剽悍,募兵都是不服管教,不過這樣也是不錯,咱們做統兵官的不用操心省得勞累……」
「朝廷派下來的糧餉呢?」
「他們自己接收,到時候就發下來了,肯定是不會有剋扣的,登州府的知府不敢。」
江峰不再說話,招呼張亮一聲就要下山。看著對方的表現,陳千戶頓時著急了起來,江峰已經是坐在了馬上,陳千戶跑過來一把抓住他的馬褲,臉上已經全是惶急,說話的聲音已經是帶了哭腔:
「江大人,兄弟家裡還有八十歲老母,還有不滿周歲的兒子,離開家鄉這麼多年實在是不回去不行。你也可以住在府城,不用來這裡……」
回答他的是「刷」的一下馬鞭從上面抽了下來,嚇得陳千戶朝著後面一閃,十幾匹馬揚長而去,陳千戶頹然的垂下了頭,喪氣的說道:
「還得在這裡受罪。」
快馬賓士下山的江峰並沒有想那麼多,他只是覺得自己十幾號人馬,裝備再怎麼精良,如果對面的塢堡裡面有人發難,到時候也是抵擋不及。張亮和鐵丁們也是差不多如此想法,所有人都是已經把火銃裝填好,火媒也已經是放在了隨手可及的地方。
下山的時候這才發現上下山的道路頗為適合馬匹的賓士,雖然看著陳舊但肯定有人經常的休整。
快要到了平地上的時候,江峰忽然勒住了馬,後面的張亮急忙跟了上去,還沒有說什麼,聽到江峰自言自語的說道:
「包袱上的褐色應該是乾涸的血跡吧!?」
回到府城之後三天,趙秀才就開始領著幾個人直接的去拜會登州知府衙門的錢糧師爺,雖然提供千戶所糧餉的另有其人,不過縣官不如現管中是有些交割在其中,現在打好招呼也是避免麻煩。
雖然說是文武有別,文官的地位遠遠的高於武官,可是一個師爺毫無品級,倒也是不難說話,特別是趙秀才的銀子遞過去之後,將來的公務雖然有牽扯。大家幾句話就是說了明白。
那名師爺準備告辭的時候,趙秀才盛情的邀請對方去城裡的酒樓去坐坐,有白吃白喝自然是不會推辭。雙方作出一幅認識好久很親熱的模樣去了酒樓,酒菜正是喝道暢快的處的時候,趙秀才突然說起自己有個親戚最近想到山東來行商,不知道有什麼需要注意的情景。比如說關卡的稅賦如何?路上有沒有什麼強盜之類,是不是太平之類的話題。
此時已經是喝的面紅耳赤的這位師爺,故作神秘的說道:
「老哥,聽兄弟一句勸,還是別來山東做生意了,北直隸進山東的道路,絕大部分都是經過咱們登州府,這幾年無頭公案可是不少啊,來往的商隊經常是被殺的一個不剩,這不前天棲霞縣報過來案子,說是一夥販賣乾果的山西人在路上被人殺了精光。」
接下來在趙秀才的刻意的討好下,雙方就差是互相的稱兄道弟了。
當天晚上江峰找來了客棧的老闆,開了高價把這個客棧買了下來,客棧雖然比不上京師中那些大店的高級和氣派,不過好在是能夠住下三十四戶人家。第二天,鐵丁和獵戶家中有年輕女性和小孩子的,都是住進了客棧之中,大概有二十戶左右的人家,剩下的人都開始整理自己的行李和裝備。
原本已經是失望萬分的陳千戶看到江峰上門來辦理交接的手續之後,當時就是淚流滿面,看那個架勢就是就有跪下來給江峰磕頭的架勢。不過江峰只要是一問起關於千戶所的事情都是支支吾吾的閉口不談。
交接文書本來應該是雙方清點軍資,士兵的數目,防備公事的完好與否還有當地的官府的其餘手續,然後雙方才可以在交接的文書上面簽字蓋印畫押,這個時候江峰才算是正式的上任。
不過現在的陳千戶連煙台山都不願意多去,那裡談得上一步步走完手續,不過令這位陳千戶感到高興的是江峰只是在那上面簽字畫押,什麼多餘的話也不願意多說,那陳千戶自然是求之不得。
「煙台山鎮守千戶,定額一千一百二十五人,實額七百四十五人。」
這個人數的文書,江峰只是打量了一眼就二話不說的在上面簽署了自己名字,拿著小銅印蓋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