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秀才知道自己每次從天津回來,身上帶著的銀錢到底的數字有多大,儘管這些錢都已經是存進了錢莊,那個和東廠許天彪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錢莊,為了天津衛的富商。已經是把分號開在了天津。
剛下馬車,惠風樓門前的知客笑指著對面的酒鋪開口說道:
「趙管家,江爺在對面屋子裡面,有客人來了。」
自從惠風樓後面的宅院和廂房都是被改造成別緻的雅座後,江峰僅僅是在早晨到午飯之間,找一個空著的院子呆一會,其餘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酒鋪裡面房間,儘管這裡現在已經是被南城的江湖人士叫做「老虎洞」。
沖著知客點點頭,趙秀才轉身走向對面的酒鋪,跟著的十幾名鐵丁有說有笑的開始整理馬具,車夫把馬車趕到了附近的一個大院子裡面,這是最近拆遷民房作出來了的停車栓馬的地方。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許天彪陰沉著臉從裡面走了出來,江峰的臉上同樣是一絲笑容也沒有,許天彪看到趙秀才,他自然是知道趙秀才從天津回來到底是帶了什麼,回頭低聲跟著江峰說道:
「現在就去南街的錢莊把票據辦了,匯財錢莊是南京徐公爺的產業,不會有什麼問題。」
江峰答應了一聲,許天彪剛要上馬,卻突然嘆了一口氣,回身拍拍江峰的肩膀,上馬絕塵而去。
「去把銀子存上,錢莊的掌柜會給你換成是匯財的銀票,辦完之後快些回這裡來,有要緊事情。」
等到趙秀才回到酒鋪的時候,張亮,馬家兄弟的老大,王啟年還有鐵丁的羅義都已經是在屋子裡面,江峰自從有了海船的生意之後一直是意氣風發,不管是和誰說話都是滿面春風,可是今天他的臉色卻很陰沉。
江峰的話語很是直接,站起來開口說道:
「剛才東廠的許百戶傳來了消息,昨天晚上張公公中風癱瘓了。」
這句話就好像是在屋子裡面這些人的耳朵邊上打了一個炸雷,他們算是江峰的親信,都是知道自己這個賺錢,打架惹禍本領都是極為出色的江老爺的後台是誰,說起來惠風樓在京師裡面惹禍無數,一年以來做的事情在天子腳下擁有全副武裝的家丁幾百,在海上有將近十艘大船的船隊,這些事情有人庇護什麼也算不上,可是沒有後台,有人存心要找事的話那就是死罪。
周圍的人滿臉震驚,江峰環視了一眼,繼續開口說道:
「老趙,今天先把利錢給大家發下去,每個人約莫都是一千兩左右的銀子。」
聽到這個數目,幾個有資格分錢的人臉上的表情都是沒有什麼變化,一年以來他們手中的金錢已經是從前不可想像的,可是現在聽到江峰的話語總是有些彆扭,張亮算是最為親近的人,忍不住開口問道:
「師傅,我們用不用現在就是乘馬出京啊,免得被人晚上就找來抄家滅門。」
這個很冷的笑話讓周圍的人都是哈哈的笑了起來,江峰笑著罵了一句「臭小子」,覺得自己的心情也是放鬆了些,開口說道:
「總歸來說,張督公這件事情對我們來說不是滅頂之災,可也要做好準備,我們好不容易作出了這麼大的富貴,你們各自去把手頭的事情清掃一下,有家眷的都把人送到天津衛的莊園去住幾天。」
趙秀才是最後一個離開這個房間的人,江峰看了看擺在桌子上的銀票,一共是一萬五千兩,張亮拿著兩千兩銀子給錦衣衛都指揮使陸炳送了過去,這是這八九個月來的常例,不過這些銀錢,只有他和張亮兩個人知道。
出去維持酒樓,船隊,莊園的運轉,江峰手中的銀子都是在貼身的一個皮囊之中,這個皮囊極為扁平,裡面放的東西也不多,十五張薄薄的紙片,每張一萬兩,匯財錢莊南北通兌的銀票。
這個數目可以說得上是驚人財富,並不包括現在在船隊上周轉還有各項生意中的柜上銀兩,如果都算上江峰現在所擁有的錢將近二十萬兩,這個數字放在現代恐怕要接近十億,難道就這樣煙消雲散嗎?
幾千年來,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無論是中國還是外國,沒有權力庇護的財富很快就會在風雨中煙消雲散,儘管他也用金錢和都指揮使陸炳建立起了比較親密的關係,可是這僅僅是金錢方面的,在常例的好處中在體制中行個方便,畢竟這個年紀比自己大三歲的都指揮使陸炳和自己的關係僅僅是上下的關係。和張永不一樣,那個已經是接近祖孫的關係,是通過這個身體的父親的生命換來的。
現在自己擁有隱隱是京城第一的酒樓,還有好像是耳目一樣的四五家一點利的飯莊茶館,在海上招財進寶的船隊,以及手上一隻雖然是只有百餘人,但都配著這個時代最先進的武器,在明帝國最出色的軍官為他精心的訓練而且對他忠心耿耿的鐵丁。
張永在明朝已經算是高齡了,當年也算是戎馬生涯了多年,落下了很多的病症,江峰心中明白,不會有什麼奇蹟讓這個被成為『虎距京師』的老人健康起來,可是,自己手中這份事業難道因為老人的中風都要被別人奪走嗎,江峰摸出了懷中的匕首,狠狠的扎在了桌子上面。
大爺手裡面還有刀和拳頭!他惡狠狠的對著自己說。
到了晚上,蘇家姐妹帶著賬本住進了城南的一家客棧,李老爺子車行的大車都已經在這裡等候,城門一開姐妹兩個就會江峰在天津衛所買的宅子裡面去,那裡除了鐵蛋之外,還沒有知道是江峰的產業。
有了經驗的江峰這次並沒有說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說想讓蘇觀雪看看大海,省得每天憋在家中。
第二天,提督十二團營御馬監掌印太監張永中風偏癱的消息傳遍了京城,在明朝這個時代,已經是可以判定一個人已經是完全喪失了活動能力了,這種病症即便是在現代也並沒有得到什麼解決。
這一天,惠風樓的生意雖然還是不錯,不過有些帶著品級的官員就沒有出現在客人的名單上,出乎意料的是,李鶴淳和向公公卻還是準時來到這裡吃飯,絲毫沒有受到什麼影響。不過江峰的注意力已經是不在這上面了。
提督十二團營和御馬監的職位極為重要,正職是太監,副職是勛貴的傳統已經是延續多年,但是正職的宦官不能理事之後,卻絕對沒有勛貴扶正的可能,手中沒有節制握有兵權的貴族威脅皇權的可能太大了。
所以宮中迅速的作出了反應,御馬監管事太監黃平,嘉靖皇帝在興獻王府的舊人被任命為代十二團營提督掌印,這個消息傳播的更快,現在所有人都是清楚,張永在京城中的威勢不在了。
這個時候的江峰反而沒有那麼多的顧忌,中午就是騎馬來到了長寧侯的舊府邸,現在想來,張永回到京城的時候,也許已經是預料到自己不會活太長的時間,所以根本沒有去考慮什麼宅第,一直住在和他的官銜並不相稱的府邸中。
門口的冷落並不太讓人意外,歷朝歷代都是如此,掌權的宦官並沒有家人可以世襲和培養,榮華富貴往往就是集中在他這一代,只要他老病而死,這個人所經營起來的關係和權勢網路,就會迅速的土崩瓦解。
江峰只要是在京城,每個月總會來到張永家裡面幾次,自從送銀子被罵之後,就是送上些各地的土產和惠風樓自己精心製作的美食,張永的年紀大了,很願意和江峰這樣的年輕人在一起,沒有子侄的宦官對待江峰更是傾注了親情。
出來接待江峰的還是那位木訥的張二爺,張遠。張遠說起來也是伯爵的爵位,不過每個人都知道,張永現在的狀態,他這個伯爵的頭銜一錢不值,張家才恢複了一年不到,馬上就要破敗了。
不過張二爺的表情依舊是木訥,雖然從眼神中看出來他很慌張,但是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單純的慌張不知道如何的應對,江峰心中暗嘆,有些想要安慰的話語也是說不出來,來到張永的床前,幾個使女丫鬟圍在邊上伺候,老人已經是沒有了先前的那種睿智和威勢,口水不受控制的順著張開的嘴流下來,丫鬟連忙拿著白手巾擦掉,張永的雙目無神的看著床頂。
張二爺連忙湊過去在張永的耳邊大聲的喊道:
「兄長,兄長,江峰來看您了,來看您了!!」
江峰走出張府的時候心情很是陰鬱,張永彷佛還有意識,可是身體完全的沒有能力作出相應的動作了,也許現在還不如死了好,省得繼續遭受到這樣的痛苦,江峰同樣清楚的意識到,自己依靠的這棵大樹馬上就要倒了。
就要出門的時候,一直沒有說什麼話的張遠張二爺好像是才想起來一樣,叫住了江峰,拿出帶在張永手指上的那個黑鐵的指環,唯唯諾諾的說道:
「兄長說是他要是不行了,就把這個給你,說是榮華富貴都在這個上面,我記得他在宣化的時候還沒有看到他帶上這個,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江峰聽著張二爺顛三倒四的話語,一邊伸手接過指環套在了左手的中指上面,壓住心中的感傷,想要說幾句告別的話語,卻發現自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抱拳離開了這個地方。
第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