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讀和友 電視精靈李蕾

李蕾是個電視主持人。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有了一個相當愚蠢而且頑固的成見,認為凡是女主持人,都是花瓶。非常不幸的是,第一次見李蕾的時候,一不留神,我居然把這成見給說出來了,結果可想而知,剛剛還溫柔如溫水的李蕾,馬上杏眼圓睜,柳眉倒豎,恨恨地說,我恨不得把你一腳踢到樓下去。我下意識地看了看她的腳,穿了雙高跟鞋,鞋頭很尖。

那次我是到陝西電視台為《開壇》節目做談話嘉賓,還好,李蕾的腳沒有踢下去,接下來我們的合作相當愉快,我意識到我失言,跟日本內閣大臣們常犯的錯誤一樣的荒謬。《開壇》節目,李蕾是實際上的策劃人,事先準備,談話的每個點,都拿捏得十分到位,很有見識。到了台上,不動聲色,不知不覺地就將話題引向深入,實際上是引入她的彀中。下來之後才發現,自己一個大男人,原來著了這小妮子的道。她問我對她有何感想,我說,沒什麼,只覺得你不太像人,近妖。

跟李蕾對話,是一場戰鬥,非拿出十二分精神鬥智斗勇不可,總覺得平平常常的話,都暗藏玄機,好像總在哪個古典小說里見過,如果對不上,咱這大學教授,面子上掛不住,可怎的好?一仗打完,暈暈乎乎,感覺好像是輸了,但似乎輸得還不難看。其實呢,都是那花瓶惹出的梁子鬧的,我自己神經過敏。

做完節目照例吃飯,吃到一半,李蕾從包里拿出一本書來,說是送我的,一看,上面三個大字三個小字:妖祥門——李蕾著。我一邊吃一邊翻,不時地瞟一眼故作鎮定的李蕾,心想,這小妮子還在生我的氣,這書,分明是沖著花瓶兩個字來的。可是看著看著,不爭氣的我,居然看進去了,一個個的小文章,文字還真不錯,跟主人一樣,一股不能抗拒的妖氣,硬是讓你像被施了妖法,非看完不可。就這樣,從陝西台到機場,再到飛機上,我一口氣看完了書中所有的篇章,飛機落地,正好看完。自打文化大革命時知識饑渴,飛讀小說,我已經很少這樣看書了。下飛機我給李蕾發了一個簡訊:唱一個大肥諾,道歉。

其實,到今天我依舊不了解李蕾,跟她的交往,一共吃了兩頓飯,食不知味,鬥了幾個小時的嘴,輸多贏少,看了她一本隨筆,暈頭轉向。她的書里,倒是透露過一些消息,但很模糊,跟她這個人一樣,抓不住,連在哪裡上學,學的什麼,都不甚了了,不過,萬幸的是,我發現了她自詡的一大愛好,私奔。可惜到目前為止,根據各種情報反映,她一次都沒有奔過,想想而已。大概70年代出生的人,都這毛病,特別敢想,天馬行空,膽大包天,想過也就做過了。相信以後這妞還會想很多奇特的事,讓所有人都嚇到半死,不過,估計多半依舊是想想而已,落到地上的時候,李蕾還是個老實孩子,挺乖的。

現在的李蕾,從陝西台挪到了上海台,主持《風言鋒語》節目,上海有她一幫瘋瘋癲癲的朋友,朱大可、張閎和王曉漁,這幾位都是咱的文字舊交,面也見過,上來第一句話就開始互相打趣,彼此瘋言瘋語,李蕾把一個談話節目起了這樣的名字,十有八九是受這些瘋子的傳染。朱大可這廝,跟我同齡,無論嘴還是筆都刁到極點,一個文化口紅,差點讓上海的文化大師背過氣去。李蕾跟這廝為伍,開始我還擔心原本鬼精靈的她,興許從此會刁鑽古怪,得理不饒人,可是沒有。再次見面,李蕾說話依舊暗帶機鋒,但卻不傷人,咱八百里秦川出來的人,硬是厚道。

李蕾是個美女,是我朋友中,唯一到哪兒都讓人眼睛一亮的人,年紀不大,見過的名人,車載斗量,不計其數。看的書也多,眼睛毒,好人好書,都逃不過她的法眼,哪天做電視人做煩了,改行吃文字飯,一點問題都沒有。可是現在她還不想,說擔心一旦賣文為生,自己會變得很激進,筆槍舌刀的,自己感覺不好。心裡太柔太軟的她,至少在目前,還不想改變自己。但是,我的感覺,就像周作人說的那樣,他心裡有個紳士鬼,一個流氓鬼,李蕾靈魂里的電視精靈,隨著歲月的流逝,最終會拗不過裡面的寫者精靈,有一天,她還是會變成一個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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