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讀和友 湘人徐湘林

徐湘林是海歸,唯一跟我有交情的大牌海歸。徐湘林現在來頭很大,北大的教授,好像還是院長,附加的頭銜應該有一大串。但是這些都跟我沒關係,雖然算起來我們是同行,但我屬於混進革命隊伍里的「異己分子」。他的學問,我一點都不懂,但這並不妨礙我跟他的交往,因為他跟我不談他的學問,談我的。更多的時候,什麼學問也不談,混扯。

湘林很實在,我送他我的隨筆集,告訴他,最好放在衛生間,方便一次,看一篇,具有意想不到的功能。他還真就照辦,再見的時候跟我說,我就是把書放在衛生間里了,方便的時候看,現在快看完了,挺好看的,但沒見有什麼其他的功能。我知道,他這是看重我的書,才這樣的。比起來,其他的教授,得了我的贈書,一般都丟開不理,結果老婆孩子倒有點興趣,因此這些人對我表示重視,多半有懼內或者懼子的因素。徐湘林的一位北大的女同事就跟我說,我兒子是你的粉絲,但我鄭重聲明,我不是。

別以為湘林是個老實人,不是的,這一點,我和他共同的朋友、原來《中國社會導刊》的資深編輯史維勤深有體會。一次,我跟著幾位大學者去廣西考察,其中就有徐湘林和史維勤。事辦完了順便去了一個人都不大知道的地方玩,沒想到,那麼偏僻的所在,也被旅遊開發,一群身穿少數民族服裝的女孩子,纏著不多的幾個遊人照相合影,幾位大學者嚇得縮手縮腳,到處躲,我壞心上來,跟那幾個女孩子說,你們儘管拉他們照,錢我出。這樣一來,女孩們勇猛異常,死拽住其中一個老實人我的同事景躍進,強按頭拍了照。當她們如法炮製,撲向徐湘林死死拉住他的時候,徐湘林輕輕地對她們說了一句話,立刻,女孩們如鳥獸散。我和史維勤很奇怪,問他,你說什麼啦?怎麼她們撤了?湘林回答說,我指著老史說,你們看,我媳婦在那兒呢。史維勤當即表示,要收名譽損失費。湘林不理,憤憤地對我說,這種壞招,從前都是我給別人使,今天居然讓你用在我身上!

湘林實際上是個雅人,喜歡歷史和文學,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最喜歡談的一個人是海外著名學者何柄棣。湘林跟這老頭很有交情,跟我講了很多老頭的軼事,他很佩服何柄棣的學問,一說起來,興奮之情,溢於言表,言外之意,似乎是沒吃這碗飯,有些遺憾。當然,也可能是人家善解人意,知道我不懂政治學理論,遷就我的專業,扯我喜歡的事。不過,在他的辦公室里,的確能見到好多字畫什麼的,書架上還有不少清玩清供之類的小東西。他說都是他出去講學的時候,在古玩攤上買的。那些小玩意,以我粗陋到家的古董知識,好像不真,但個個長的都挺好玩的。據說,這種買古董的人屬於特殊的一派,不求物件是真貨,但求物件有品相。

跟現在許多社會科學的大教授一樣,湘林有若干大課題在身,這些課題是可以吃飯的,因此,我和史維勤,只要跟他見面或者打電話。總是要他請客。湘林來者不拒,全盤答應,但始終是只見樓梯響,不見人下來。後來我們很生氣,史維勤跟湘林夫人熟,採用內攻法,我呢,沒這麼大本事,也沒這麼大耐心,直截了當綁票,還真就成功,狠宰了他一頓。宰得他興高采烈,給我直接派了一個活,給他們辦的班上課,給錢的。我心想,天下這樣的傻子,全世界也沒幾個,居然讓我碰上一個,宰了他一頓,居然還給我找有錢的事做。

湘林跟多數教授一樣,是體制中人,不得不遵行體制的規則,但我知道,其實他一點都不喜歡這樣,但是沒辦法。他所屬的單位,是一個在北大裡面屬於重點學科的學院,在裡面負點責,不聽有關部門的擺布,忍受評估,大家沒戲唱,但唱戲卻又只能唱人家指定的戲,沒意思,沒奈何。湘林是湘人,活潑好動,精靈古怪的湘人,儘管是帶著鐐銬跳舞,依然會設法弄一點屬於自己的東西,做幾下鬼臉,吐個舌頭,只是,眼見得,成天忙碌的他,屬於自己的空間,是越來越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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