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讀和友 智者吳思

寫吳思有點困難,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找到他的毛病,橫看成嶺側成峰,怎麼看都那麼完美,完美的人不是不能寫,而是寫者自己覺得自慚形穢,難受。無怪乎作為老同志寶貝的《炎黃春秋》,選來選去,選他做了接班人,馬上就是法人代表了,我看他一臉惶恐,知道這擔子的分量,日後的麻煩,可是他還是接了。

吳思是我見過的最聰明也最冷靜的人,1978年上大學的時候,如果學的經濟,那麼今天中國最著名的經濟學家肯定有他一個。沒辦法,當年文學歷史才是顯學,擠不進來的,才選經濟和法律,所以,吳思是人民大學中文系畢業,畢業之後,做了報人。那點骨子裡帶來的經濟之才,只好偶爾在炒股上一試身手,據說人家屢戰屢勝,無論股市牛還是熊,總是勝多負少。一個著名書商跟我說,吳思有本炒股筆記,如果能出版,肯定賣瘋了,可惜,無論如何誘惑,人家都不肯出,顯然,吳思不想借這個出名。據說,吳思炒股,在家裡被女兒批判過,說是發不義之財。

作為職業報人的他,報告文學寫的好,也是挖新聞的能手,在業內業外很有名氣。但是,真正讓吳思出了大名的,卻不是報告文學,而是歷史著作。試問,當今的中國,三百六十行,哪行的人士不知道「潛規則」呢?這個吳思發明的概念,跟古漢語似的,既是名詞,也是動詞,說哪裡存在潛規則可以,說今天某某被潛規則了,也可以,能否變成形容詞,估計可以一試。這個詞,讓某些官家的人很不高興,因為自家那點把戲,都給吳思說破了。接下來的名詞概念,血酬定律,官家主義,發明一個,火一個。做《讀庫》的老六,乾脆稱吳思是修辭學家,嚴格說,應該是流行名詞創造的修詞學家。

吳思的大學同學,也是一個極度不務正業的傢伙李亞平說,他和吳思的大學生涯,感覺沒學什麼東西,也許是屬野狗的,非自己找食吃才舒服。因此,兩位都酷愛歷史,正史野史不挑不揀,剜到籃子里就是菜,愛到比歷史專業的人,吃得還多。但吳思的歷史著作,寫出來卻有經濟學,尤其是制度主義經濟學的味道。我沒查過吳思的閱讀記錄,但從結果來看,制度主義經濟學的理論,他十有八九看過,無論科斯還是諾斯,都有涉獵。但是,他不是不喜歡,就是沒有掉書袋的本事,因此,這些理論的形式,在他的書中找不到,但是交易、成本的精氣神,卻無處不在,書越寫,這個味道就越是濃,連推理、計算,都來了。

當然,這樣寫歷史,儘管一出來就火遍海內,洛陽紙貴,但歷史學界卻沒法子接受。的確,按歷史學的規矩,無論怎樣通融,吳思的書,都沒地方擺放。因此,不能說我們歷史學界中人小氣,沒肚量,關鍵是吳思太怪,沒有規矩,人文社科領地到處跑馬圈地,圈的地方太大,都趕上清朝初年的滿族皇親國戚了。

據吳思自己說,他也是個好玩之人,愛好多項體育運動,跟我同齡,身材卻一級棒,至今走到哪兒都騎輛看起來很破個頭兒也很雄偉的自行車,風雨無阻。一次上珠海做講座,接待者是個美女,一見著我,就連說崇拜吳思,連思想帶身材,誇了一路,最後問我能不能幫她問出吳思的聯繫方式——我強壓嫉妒,成人之美,把吳思的聯繫方式拱手出賣,一點代價都沒要。也不知道後來吳思去講了沒有,反正他一點口風都沒露。

喜歡運動的吳思,據說還下得一手好圍棋,也好這口的我,其實特想跟他手談一次,較量較量。但是,約了幾次,大家都忙,一起爽約,到今天也沒下成,因此,我可以吹牛,到今天我對吳思有保持不敗的記錄。其實,僅從平時論棋,我就有點打怵,這傢伙,頭腦太清楚,算路太精,真上手下,我肯定必敗無疑,所以,還是約而不下,保持不敗的好。

吳思現在名頭很響,人很忙,據說自己寫東西的時間越來越少,為大傢伙辦事的時間越來越多,不過,我還是希望他能偷閑幾日,再發明幾個名詞出來,好讓這個乏味的世界有一點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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