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場·不是批評 官場上的術士迷信

在網上看到幾張照片,一個很雄偉的法院大門旁邊,掛著搭著箭的一張桃木弓和一把桃木劍,跟大門上的國徽,遙遙相對,相映成趣。這種桃木弓箭和劍,在北京的白雲觀花不多的錢就可以買到,這玩意,按道士們的說法,是用來鎮邪驅鬼的。法院的這種景觀,據說,是因為該法院接連幾屆領導人落馬,後來者心有餘悸,請來道士作法,這些玩意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掛上了法院的大門。

官場上的迷信,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了,如果官場不迷信,我們的某些和尚道士外加活佛,也不會活的這麼滋潤,大門檻里進進出出,素席筵上高談闊論,說易理,論八卦,話風水,再就是來點剛才提到的小法術——應該說,這已經屬於雕蟲小技了,高明一點的至少要來點吞符念咒刺假人出血的把戲。

號稱信仰唯物主義的官場中的某些人,開始白日見鬼,跟和尚道士打勾連,說明原來的信仰出了問題,也說明官場上的風雲變幻,開始有些神秘莫測,官員的命運,無法靠自己的行為來掌控,只好祈求神靈。

有意思的是,官員的迷信,只信術不信道。一般說來,所謂迷信,有宗教性的,也有巫術性的,絕大多數人,都兩者兼而有之。即便號稱獨一神信仰的基督教,也有類似巫術的驅魔之術,中世紀的時候,基督教的巫術色彩就更重。中國是多神信仰的國度,無論佛教道教和各種民間宗教,其信仰體系中,都離不開巫術的成分。從某種意義上說,如果沒有巫術性的法術,或者叫方術,這些宗教就很難在社會上立足,既得不到官方的認可,也得不到民眾的信奉,香火錢自然沒有著落。也就是說,無論外來的佛教,還是本土的道教,如果沒有兩手驅邪,治病,煉丹,甚至求雨的法術,就難以得到信眾。

任何一種宗教,除了「術」之外,必有「道」的成分,既包括宗教的教理教義,也包括宗教的道德。比較虔誠的信徒,往往術道兼信,而且更加偏重於道的成分。然而,真正的虔誠的信徒,在任何時代,任何宗教里,都是少數,多數的芸芸眾生,都是實利主義者,他們信點什麼,無非是一種交易,求神拜佛,施僧舍道,是付款,得到好處,好運,求得兒子,是取貨,貨物一定要比貨款價值高得多才行。

古代士大夫出身的官員,對宗教,多少有點學理性衝動,因此,很多人對宗教的道理,能吃得進,對宗教的功利性行為,往往跟職務行為有關,就個人修行而言,至少他們之中的一些人,倒滿像一個虔誠的信徒。近代以後,西方的科學傳入,進化論的強固信仰,大大衝擊了人們的傳統觀念,底層的老百姓變化也許不大,但上層的人士,尤其是那些身居高位,握有權柄的人們,信仰則出現了巨大的變異,具體的說,就是他們對於宗教,尤其是中國傳統的宗教,態度越來越趨向實利主義。軍閥唐生智令全軍剃度,為的是讓部下效忠於他個人,而劉湘信用一個一貫道分支的首領,無非是藉以編練神軍。官員們信的宗教,開始偏重於術。宗教界也加以配合,著名的和尚太虛法師,提倡人間佛教,遊走於官場,用具體的法術,為官員和他們的家人求得福報,許多喇嘛活佛也下得山來,給達官貴人做升官發財法事。這些出人頭地的宗教界人士,主動把自己變成術士,以迎合官場的需要。

應該說,這樣的術士信仰,眼下又回來了。所有迷信的官員,無論對於高僧大德,還是活佛喇嘛,以及老道和命理大師,他們眼裡所看到的,都是術士,即他們手裡的法術。他們非常熱衷於讓這些在他們看來很有些神秘色彩的人,用身上的功夫,溝通三界的本事,賄賂神界,為自己的官運,製造一些機遇。如果趕上壞運氣,則希望這些人能為他們破解。為了實現他們的目的,術士們的法術無論有多麼的荒唐,多麼的有礙觀瞻,他們都會深信不疑。實際上,他們原本的唯物主義信仰,並沒有真的消失,只是轉化成了唯利主義或者拜金主義,他們只相信具體的物質利益才是可靠的,而獲取這些利益,除了當官沒有別的法門,除了這個,別的什麼都不算數。為了保官陞官,他們什麼都肯做,求佛問道,只是途徑之一,其它的招數也在使用,也可以說,跟和尚老道之間的交易,只是保官陞官諸招數中的一種。在他們身上,原來唯物主義信仰中的道德約束,已經被虛化為只說不練的說教,因此,他們本能地排斥宗教信仰中「道」的成分,拒絕一切有關宗教道德的約束和修鍊,即便參與所謂的修身,也只是吐納和坐禪練氣功,根本不在乎宗教道德約束與個人運數之間的關係,似乎無論怎樣作惡,只要有高人出面給他們作法,就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反過來,現在宗教界的某些大師,也刻意迎合這種世俗的實利主義,有意炫耀自己的法術,突出抽掉道德因素的吐納修鍊之術,遊走官場博取好處。兩邊的結合,結果是兩邊的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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