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不是影射 窮京官混世之法

京官窮,是古代官場的一個永恆主題,大家說也說不完。其實,京官窮,大官不在此列,權大,自然金多,想不要都困難。窮的,只是那些小京官。所謂京曹,即中央政府各個衙門裡的屬員,無權無勇,人數眾多,一般來說很閑,但卻沒錢,他們甚至比不上那些經手瑣事的胥吏,由於有公務經手,在手續上就可以卡點油水出來。這種狀況,在官吏分途而官員的俸祿又出奇低的明清兩代,尤其明顯。

京官之窮,是因為沒機會直接刮地皮。同樣一個六部主事,七品官,如果在地方上做知縣,平常年景,說不上貪酷,一年幾萬兩雪花銀總是會有的。但是在京里,法定收入,也就是一年45兩銀子,再加上一點祿米。京師米貴,居大不易,這點錢糧,家口如果多到5名,那麼多半是要餓肚子的。原本文人就喜歡哭窮,做了京官,則一塌糊塗,活脫脫一個個怨婦。最有名的是李慈銘,在他的《越縵堂日記》里,在罵人之餘,總是喋喋不休地訴說自己的困窘。還有人填了曲子訴苦:「淡飯兒才一飽,破被兒將一覺,奈有個枕邊人卻把家常道。道只道,非嘮叨,你清俸無多用度饒,房主的租銀促早,家人的工錢怪少,這一隻空鍋兒等米淘,那一座冷爐兒待炭燒,且莫管小兒索食傍門號,眼看這啞巴牲口無麩草,況明朝幾家分子,典當沒分毫。」

京官哭起窮來,好像每日等米下鍋,忍飢挨餓,日子都沒法過了似的,其實大抵屬於「家兄江南沒,舍弟塞北亡」的詩人作詩,當不得真。沒錯,這些小京官,的確房租經常拖著不交,「酒食常欠米常賒」,動不動就跑當鋪,經常隨份子送禮,欠債也屬於家常便飯。但並不等於他們真的活不下去,事實上,他們往往出有車,食有魚,家裡有啞巴牲口,還雇有拿工錢的家僕。李慈銘一邊廂說自家沒米下鍋,一邊廂卻記錄自家赴一個宴會,又一個宴會,魚翅海參沒完沒了。當然,很有可能,這邊主人在赴宴,飯店門口,僕人找來嚷嚷:「大奶奶說了,當的那個鐲子到期了,趕快去贖!」晚清有嘲京官詩云,「天樂看完看慶豐(看戲),惠豐吃罷吃同豐(吃席)。頭銜強半郎員主(即各部的郎中、員外郎和主事,都是各部中下級屬員),談助無非白髮中(麻將)。除卻早衙簽個字,閑來只是廣衚衕(妓院)。」雖說有點誇張,但也八九不離。其實,當年吃瓦片的租房戶,即便承租的官員拖欠房租,也斷沒有把人趕走的,因為租戶里有個官員,對外好說話。而平時的商家,從來都是賒賬的,按年節一總收賬,因此,拖欠和賒欠,對於官員不算什麼大事。

總而言之,京官雖然比外放的地方官窮,但日子並不真的像京里窮民那樣難過。魯迅先生的祖父周福清,以見習翰林(吉庶士)大考未過,外放老虎班知縣,因過於驕橫丟了烏紗,馬上就捐一個內閣中書進京,雖說沒有錢拿回家,但自家的日子還過得不錯,時不時可以捎點特產孝敬自己的老娘。京官,也有自己來錢的道兒。

京官第一種來錢的道兒,是打地方官的秋風,即揩油。當然這種揩油,屬於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地方官總是要進京辦事的,一進京,消息馬上傳開。同年(科舉同屆)、同事,同鄉,一擁而上,地方官也就大方地打開筵席同時撒錢。作為地方官,進京辦事,有關部門自然需要打點。主管長官得重點關照,但是,自家的關係,也必須面面俱到,同年、前同事,同鄉,大小菩薩,每個面前一炷香,一個也不能少。那年月,做官最要緊的是關係網,如果這種在大家眼裡天然合法的關係,都照顧不到,丟下一個半個,馬上名聲就壞了。官場上,關係複雜,說不准誰和誰有點什麼瓜葛,得罪一個,往往得罪一大片。有的時候,得罪人甚至都不可怕,但卻不能落個薄情寡義的名聲,破壞官場約定俗成的規矩。地方官的撒錢,廣積人緣,就是這種約定俗成的規則。按這個規矩走,才具平平不用怕,沒有政績也不用怕,只要不出大格,或者特別倒霉,趕上戰亂,進了官場,大抵都可以無災無害到公卿。

京官第二種來錢的道兒,是吃來往京師的同鄉商人。中國這塊土地,官商勾結,自古皆然。明清之際,官商之間往來的平台是同鄉會館。說起來商人們弄會館,是便於同鄉之間互助的,但是幾乎從一開始,這玩意就成了周濟進京趕考舉子和窮京官的場所。舉子進京趕考,可以在會館白吃白住,如果考上做了官,自然會照顧同鄉商人,這屬於商人的期貨投資。對於現任京官,憑藉會館,時不時地給點補助,實在困難的,還可以在會館下榻,不收房錢,這屬於現錢交易。

京官的第三種來錢道兒,則屬於職務額外收入,這一點,古今一理,就不多說了。值得一提的是,有清一朝,往往是越往後,這種職務額外收入越多,清中期之前,各部的胥吏,多半比中下級官員機會更多。

所以,窮京官,也有自家的混世之道,只要有個官銜,即使在北京這種消費很高的地方,也能混下去,甚至混得腦滿腸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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