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不是影射 「立仗馬」毀了大唐盛世

立仗馬就是皇家儀仗用的馬。這樣馬,現在的歐洲國家還有,比如法國每逢國慶閱兵,就會看到高大威猛的騎兵騎著同樣高大威猛的馬,在隊列里行進。中國古代,每個朝廷都有儀仗用的馬,以唐朝為例,皇家用馬,分為三廄,祥麟,鳳苑和飛龍,所謂麟、鳳、龍三廄,當然,廄裡面既非麟鳳,也不是龍,都是上好的馬。這些馬的模樣,我們在唐太宗的昭陵六駿和諸多以馬為題材的唐三彩上可以一窺風采。那時候,轎子已經發明了,即所謂的步輦,但舒適程度還不夠高,閻立本的《步輦圖》里的步輦,比現在滑竿還簡陋,加上唐朝的皇帝,有胡人血統,對騎馬不止不打憷,而且有愛好,所以,立仗馬的用途,理論上首先是給皇帝拉車,或者騎乘之用,但是皇帝只有一個,天天出行,能騎幾匹?所以,這些馬大多用在了給皇帝出行或者慶典的時候做儀仗,一隊白,一隊黑,一隊紅,再加上裝飾,鎧甲,威武的騎手,好看煞人。有些經過特別訓練的馬,還可以做馬戲性質的表演,比如跳舞,類似於今天奧運會馬術比賽中的盛裝舞步項目。那年月如果有奧運會,中國人絕對不可能在馬術項目上一無所為。

有資格做立仗馬,絕非高大威猛,出身好(品種優良)就可以勝任的,一個特別的要求就是要性格溫順,聽話守規矩,不僅絕對不能尥蹶子,而且不能隨便嘶鳴。恰是這一點,立仗馬跟唐朝的政局,就有了那麼點關係。

唐明皇是一個過於有色彩的皇帝,不僅因為此老跟楊貴妃之間的風流韻事,讓後世文人渲染成帝王的愛情,也不是因為此老雅好舞樂,親自操鼓奏樂,留下了梨園佳話也被尊為梨園鼻祖,而是同為一個皇帝,前半截勵精圖治,後半截荒怠朝政,大唐盛世由盛轉衰,就落在此老手裡。當然,這麼有規模的大唐,由盛轉衰,縱然是皇帝,一個人是辦不來的,他還有幫手,排第一號的,就是李林甫。

李林甫在歷史上有地位,不僅提供了一個奸相的樣本,而且為我們的成語詞典,增添了一個成語:口蜜腹劍。用老百姓的俗話說,就是當面說好話,背後下毒手。不過,李林甫最著名的一句話,被載如史冊的話,是跟立仗馬有關的。

敢說話,是唐朝某些官員的風氣,言官御史則更是如此,前面有魏徵的榜樣在那裡,誰不樂意做皇帝的「人鏡」,博得歷史上的聲名呢?敢說話,就意味批評。人之患,在於愛聽吉祥話,批評的人多了,當政的人,就比較難受,宰相難受,皇帝也不舒服,但是,從太宗到玄宗,這麼多年形成傳統,不愛聽,也得忍著。但是到了李林甫把持朝政的時候,事情發生了重大變化,原因是善於體察皇帝意思的他,發現這個沉湎於愛情和舞樂的皇帝,實心實意地希望耳根子清靜了。自打很能幹、也很愛提意見的張九齡被趕出相府,貶到外面做刺史之後,皇帝就愈發不耐煩聽意見了。

因此,善於替皇帝排憂解難的李林甫,就招來了御史們,開門見山地說,現在是明君在上,群臣當謹聽聖旨,不必多言。諸君不見立仗馬乎,食三品食料,一鳴則斥去,悔之何及!這個比喻太生動了。在朝堂上為臣,誰不知道立仗馬呢,三品食料,內容是什麼,我不清楚,如果說官家養馬,食料的品級,那麼皇帝的御馬,理應食頭品食料,不會是三品,另一個可能,是按三品官待遇供給。唐朝官員品級不像後面朝代那麼濫,一般宰相,也不過三品而已,這麼說來,立仗馬就等於享受高級官員待遇,相當於今天沒有權好弄的高級別的什麼「員」之類。這樣的高幹待遇,因為忍不住胡亂叫了一聲,就被罰下去拉車,實在代價過於沉重。言官御史也是人,都會理性判斷,自然知趣。其實不知趣也沒轍,因為從此以後,關於言官說話,制度變了。每個御史發現問題,想要說話的話,首先得關白上級,即向上司彙報,先報告給御史中丞,然後御史中丞再報告給最高主管御史大夫,後來還得請示宰相,才能決定這話該說不該說。

我們知道,在古代,御史是監察官,專門監督幹部的,在特別開明的皇帝治下,也可以給皇帝提意見。既然是監督,就有特權,可以聞風上奏,像這樣層層彙報,給皇帝提意見自然就免了,彈劾大官或者給大官提意見也沒戲了,實在忍不住要說,也只能就芝麻綠豆大點的官,說點芝麻綠豆大點的事兒。就這樣,大唐盛世,從萬馬齊喑到群臣齊喑,大家都成了立仗馬,不,立仗臣。

可惜,消停的立仗日子,沒過上幾年,冷不丁的,「漁陽鼙鼓動地來」,安祿山反了,盛世從此不再。盛世不再,言官不能隨便說話的習慣,卻傳了下來,玄宗的兒子肅宗當家時,詩人杜甫做左拾遺,本是個專門給皇帝提意見的官兒,結果多了嘴,被罰下去,從此只好在野苦吟,朝廷壞了,卻成就了詩人的萬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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