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國粹 男人的頭和女人的腳

這個題目乍一聽起來好像有點奇怪,男人的頭怎麼會與女人的腳連在一起,又怎麼會與制度史有關係?

男人的頭是指其髮式,女人的腳是指女人纏足習俗。這兩種現象本來都是社會習俗,但是在特殊的歷史時期,它們卻有了制度的意義。大家都知道滿清入關以後,曾經採用暴力手段,強迫漢人薙(同剃)發,就是按滿族的習俗,男人要將頭頂部的大部分頭髮剃掉,留下後腦的頭髮編成髮辮,垂在腦後。這種髮式我們在反映清代故事的影視劇中經常能看見,不過基本上都是晚清的改良版,早非原裝貨了。

滿清的薙髮令,曾經在征服過程中引起了激烈的反抗,這種反抗並不來自任何明朝的官方和農民起義組織,完全是一種民眾的自發抵抗。這種抵抗,使征服者和反抗者雙方都流了意想不到多的血。開始,滿清統治者的確被這種出乎意料的激烈反抗給嚇了一跳,曾經一度終止了推行「薙髮」的步伐,也許他們沒有想到,漢人其實並不在乎給他們換個皇帝,哪怕這個皇帝是外族人,卻對剃掉幾根頭髮這麼在意。當然,也許正是漢人的這種過於激烈的反應,反過來更刺激了多爾袞之流認真推行薙髮令的決心。最終,在「留髮不留頭」的過度暴力的淫威下,中國的漢族男人的頭髮終於變了模樣。

中國少數民族統治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入主中原的少數民族,薙髮留辮的也絕非滿清一個,但卻少見其像滿清這般推行自己的習俗,至少沒有這般大規模強迫的記錄。而滿清這麼做,意義大概有三:一、以清俗變漢俗,實行文化征服。滿清入關以後,後人都認為他們漢化了,其實在滿人自己,原本是打算將漢人滿化的,只是由於滿人實在太少,本身的文化又水準太低(連小說故事都沒有),所以實現不了。二、從精神上摧垮漢人文化上的優越感。三、確立滿清的中華正統地位,同時使漢人都打上臣服的印記。其中,第三種意義是最明確的,它向人們展示了滿清要想確立一種新的社會制度的信號。所以,薙髮在那個時候,絕不是單純地「以夷變夏」,實現一種風俗變革,而帶有一種強烈的制度化意義。

但是,被大家幾乎淡忘了的是,在推行薙髮的同時,滿清還推行了另一種「社會改革」,就是禁止漢人婦女纏足。這一禁令據說也導致了許多漢人婦女上吊跳井,以死抗爭,但不知為什麼清朝統治者這回卻不那麼較勁了,朝廷的詔令最後不了了之,禁纏行動無聲無息地收兵了。

同樣性質的事關風俗的法令,一個是不管有多大阻力,付出多大代價也要推行下去,一個卻草草收兵,聽之任之。當然,這裡絕不是像後來有些人嘲笑的那樣,中國人男人頭不如女人腳,薙髮令的推行是由於男人們抵抗不力所致。也更不可能是所謂漢臣與滿人達成的妥協,所謂生降死不降、男降女不降之類的胡說。依我看,其實是滿清統治者推行薙髮和推行天足的含義有所不同之故。推行天足,這其中包含了改良漢人惡習的意思,實際上是給漢人做了件好事。當推行的時候,倒不是阻力使他們望而卻步,其實他們並不太在乎漢人女人受多少罪,因為他們突然發現他們其實犯不上為漢人這麼著想,這樣著想的結果對於像撒胡椒面似的滿人來說,並非易事。

滿人在中土推行滿化的企圖當然沒有實現,不僅沒有實現,而且從皇帝到一般八旗子弟都很快漢化了。講究起漢人的規矩來,甚至比漢人還厲害。薙髮的習俗也不知不覺地「改良」起來了,留下的頭髮越來越多,剃掉的領地逐漸從頭頂退到了前額,變成了今天我們常在影視里看到的那個樣子。滿族貴族也開始喜歡上了三寸金蓮,不敢讓滿人婦女纏足,就與漢人士大夫比著嫖小腳的青樓女子。漢人文化的檔次是高一些,可是其腐化程度也是空前的。多少年來,一個個帶著原始野蠻銳氣的游牧民族,騎著馬呼嘯著來到中原,最後都被灰頭±臉地同化了,不僅原來的銳氣化為烏有,糜爛得往往比漢人還要過分。漢文化的同化力是驚人的,其腐化力也同樣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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