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閑話人走茶涼

「人走茶涼」是對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的感喟。《史記、汲鄭列傳》中記載著這樣一個典型事例:「始翟公為廷尉,賓客闐門;及廢,門外可設雀羅。翟公復為廷尉,賓客欲往,翟公用大署其門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翟公可以說是深諳箇中滋味。

當然,並非人人對此都有切膚之感。其實,稍加留意,就不難發現,說這話的大多是些有身份有派頭有臉面的「人物」,特別是曾經居官而又已「下野」的人,說起來更是情真意切,憎惡之情溢於言表。而占絕大多數的尋常百姓對此倒是顯得很有涵養,不溫不火,怡然自得。原因其實很簡單,「台上台下」的巨大反差導致心理失衡而已。

想當初,人在位上,炙手可熱之時,出門有人鳴羅開道,講話有人代擬草稿,公事有下屬代勞,私事有人辦理周到,言必稱指示,行必謂親自,家居平日客來客往,逢年過節更是熱熱鬧鬧,上下其手,左右逢源,何其風光,何其意得志滿!然而,曾幾何時,或因年老昏聵而致仕,或因東窗事發而下獄,或因庸碌無為而下野……昔日的威風猶如秋葉經風一般,瞬間便零落無遺,只剩下門前冷落車馬稀、坐觀行雲一孤人。這時節,飯要親自去燒,水要親自去打,路要親自去走,事要親自去辦(求人辦)。前後對照,判若雲泥。簡直象一首「古婦詩」里說到的:「昨夜金衩坐翠樓,今朝鐵索上孤舟」一樣,反差如此之大,怎不叫人柔腸寸斷!而且,千不該萬不該的是,昔日的榮光雖已不再,可那思維習慣,那「風度」,那「氣魄」卻依然。眼瞅著自己的話沒人聽了,自己的事沒人辦了,自己的坐騎由別人享受了,自己的「客人」不再登門「添亂」了,心裡怎能不著急、上火帶憋氣,可又無可奈何,只好長嘆一聲:「唉,人一走,茶就涼啊!」

平心而論,昔日的風光有一部分是由於官位本身所賦予的權威在起作用,因為擔負一定領導職務,自然享有相應的決策、指令和實施行政的權力,這樣的威望自然隨著「無官一身輕」而削減了。對此,恐怕任何人都能坦然接受。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不容易忘卻的倒是在其位時由於自己的私心雜念作怪而招致肖小咸集所烘托出的不正常的氣氛和心理享受。因此,一旦失勢或失官,周圍人便如蒼蠅一般轟然而散,自己再也無人問津,這才是最讓人陡生世態炎涼之感的真正原因。

因此,在其位時謀其政,親賢人、遠小人,光明磊落,不搞朋黨,退位後才能淡泊寧靜,安之若素,樂而無怨。如果貪戀權勢,私慾熏心,不得已而退位後,自然不容易接受台上台下的巨大反差,嘆一聲「人走茶涼」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事了。

這也正是宋代朝官吳虔裕宣稱「我縱僵仆階下,斷不學……七十致仕」的真正原因。能想到這一層,翟公大約也不會在門上大書特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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