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忙碌,憶兒時的事,愈來愈少,幾乎成為奢侈。現在又有一瞬閃過:
日本鬼子投降了。爸媽的朋友,將借款雙手牽還的是一大箱失效的軍用票。記得很清楚,上面有棵香蕉樹,掛著一串成熟的果實。
扔了給我們,先是抓了一把撇上天,飛布周圍。簇新的鈔票,大大小小。先將第一張擺橫,第二張放直後疊起,重複了又重複,變成一條風琴式的長龍。拿來當繩子跳,一下子就斷掉。不好玩,乾脆拿火柴來燒。
火柴只有手指一節那麼長,根是用白紙卷的,上面塗了一層蠟。火柴頭雖細小,但擦在石頭上也會著。真神奇,拿到白牆上去亂刮,也能點火,只是牆上一道道的剩餘火藥,爸媽回家一定罵我。這根火柴到底能燒多久,看桌上的鬧鐘,上面有兩個大銅鈴,沒有秒針。燒到指頭髮腫。再點一根,即刻吹熄。把迤根打開成一張紙。
這一百根小火柴是裝在一個防水的小鐵盒中。倒掉火柴,到芭蕉葉叢中抓會打架的小蜘蛛養在裡面,一天吐幾次口水給它喝,另外趕著把藤椅往地上亂摔,掉出幾隻臭蟲來,拿去給蜘蛛當早餐。
火柴來源是在一個空軍的軍備配給盒中檢出來,其他東西有一塊巧克力,沒加乳的,苦得要死。一小罐的煉奶、牛的碎肉、綠豆和果子醬。又有六枝香煙,奉送父母。一片片的薄麵包,浸在水中,泡得像皮球那麼大,原來是咬一口吞一口水,馬上漲飽肚子的求生玩意兒。
媽媽又買了一個降落傘回來。它的繩子是尼龍線編成,又白又亮,怎麼拉也拉不斷,是穿褲頭帶的好東西。將它一條條地連接綁起來,成一條後用來拔河。不然就當跳繩,圈裡能擠三個小孩同服步地跳上跳下。降落傘的傘部可以一塊塊按照縫介面剪開,闊大無比,拿來做衣服不是材料,不如釘起來當蚊帳用,但又不透風,差點沒把自己悶死在裡面。
掙扎,醒來,被被單罩住臉,是憶兒時,還是夢兒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