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7 說出「我接受」,讓心靈回歸自由 讓你的身心重歸流動

很多人,似乎失去了感受能力。

在一些心理學的課上,我們會戲稱這樣的人為絕緣體。

比方說,我講課的時候,常讓大家做一個小練習:五六個人一個小組圍成一圈,一個人講故事,其他人聽故事。聽故事的人要閉上眼睛,講故事的人不能講出聲,他要講一個快樂的故事和一個悲傷的故事,他可以默默地用語言講,也可以只是在想像,只要是他真正有深刻體驗的故事就好。講完後,讓大家猜他先後講的是快樂的還是悲傷的。

眼睛的看、耳朵的聽和嘴巴的說,是我們平時最常做的事情,佛教稱之為「三寶」。似乎是,我們要與別人乃至任何一個事物建立聯繫,必須經由這三寶。但關閉了這三寶會怎麼樣呢?

譬如在這個小練習中,三寶就被關閉了,你不能再通過這三寶去了解別人,你若想聽出對方的快樂與悲傷,你就只能使用你身體的其他感官,也即通常所說的感受。

在這個小小的練習中,有人很厲害,可以百分之百地「猜」准所有人的故事。這樣的人,我們會說他的身體很「通」。也有人很麻木,完全不能體會到任何一個講故事人的體會,這就是我們所戲稱的「絕緣體」了。

相對而言,「絕緣體」的數量似乎要比非常通暢的人多一些。

「絕緣體」是怎麼回事?他們是怎麼煉成的?

在諮詢中,我的蠻多來訪者一開始是「絕緣體」,這讓我對他們有了更深的了解。

譬如,在諮詢中我常讓來訪者做身體放鬆的工作,這個工作有時是為了做簡單的催眠,有時只是因為來訪者在這種狀態下會更好地捕捉到自己真實的感受。否則,假若只是兩個人滔滔不絕地對話,那就常常只是思維層面的溝通了。但只要讓一個人沉靜下來,也就是說,讓一個人的身體放鬆下來,他就可以更好地發現自己真實的感受了。

比方說,我一位來訪者,她說最近一段時間只要和男朋友在一起就吃不下飯,那種感覺很像是得了厭食症。

一開始,如果只是純粹頭腦層面的對話,那麼可以說,她是對男友有很大的情緒,覺得他做事情很不成熟。

但是,在讓她閉上眼睛,做幾個深呼吸,略略花一兩分鐘時間感受了一下身體後,我再問她,有一種感受讓你和男友在一起時吃不下飯,這種感受是什麼?假若它可以說話,它想說什麼?

她安靜了一會兒後說:「我想對男友說,你對我太好了,這讓我有壓力,我有時想離你遠一點兒。 」

哦,原來是這樣。當時我想,疏遠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心理需求,太多時候,我們想為自己保留一個空間,所以她有這種感受也很正常。

然而,在和她探討這種對獨立空間的需要時,我隱隱覺得這不是全部,於是再讓她多花一點時間體會這種感受是什麼。

這次她花了兩三分鐘時間感受自己,突然間淚如雨下,我問她發生了什麼。她說,她明白了,這種感受是,她覺得男友對她太好了,而她隱隱覺得她不值得男友對她這麼好。

原來如此,最深的感覺是她覺得自己不值得被愛,所以男友對她好時她才有了壓力,於是產生了想逃走的動力。但是,她又覺得自己不能對男友講出想逃走的動力,結果轉而成了總是看男友不順眼,覺得他做事不成熟,和他在一起吃飯時才不能下咽。

這個故事中,假若心理醫生是只會用腦的絕緣體,那麼就可能會停留在她對男友不滿而覺得男友做事不成熟這一層,而這離心理真相相當遙遠。

要幫助來訪者更好地捕捉到自己的心理真相,就必須引領來訪者去體會自己的感受。

所謂體會,就是通過身體去領會。

然而,有很多來訪者,一開始沒辦法做這個練習。最嚴重的是根本不能閉眼睛,而有的儘管可以閉眼睛,但不能做感受身體的練習。他們會發現,一旦放下對頭腦的使用轉而去感受自己的身體,他們就會有失控的感覺,這讓他們很恐慌。

記得印象很深的一次,是我去見一個朋友的兒子,他當時27歲,而從15歲到現在的12年之間,他甚至都沒有睡過一次好覺,他的感覺是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睡著過似的。在飯桌上,我請他閉上眼睛感受一下他的身體。他試了一下說,他不能這麼做。

為什麼?我問他。

他說,好像是自己這麼多年來一直都要求自己盡最大的努力追求什麼,所以絕對不能有絲毫鬆懈。

閉一下眼睛,被他理解為是一種鬆懈。

當然,這種理解一定只是一個很表層的說法而已,就像我前面講的女來訪者的故事,對男友的不滿只是一個頭腦的說法,而不是真實的感受。

這兩天,我引導一個來訪者做感受身體的練習,結果發現,隨著我的引導,她的身體反而是綳得越來越緊,於是請她睜開眼睛,問她是怎麼回事。

她說,她不能這樣做,她不能放下對思維的依賴,一旦暫時離開思維而去感受身體,她就有失控的感覺,同時就會有恐懼產生,擔心內在有很不好的感受湧出。

這點也可以理解,她之所以成為絕緣體,就是為了防範,自己內在其實已經產生過的不好的感受。

不管深層的原因是什麼,都可以概括地說,只有頭腦的思考,而與身體失去了連接,也因而與自己的心理體驗失去了連接,這就是絕緣體之所以成為絕緣體的原因。

很長時間以來,我在相當程度上也是一個絕緣體,雖然有時我會有精準的直覺,但很多時候不能與別人的感情有很好的呼應,而最能說明我是一個絕緣體的,是我失去了跳舞和唱歌的能力。

跳舞,或許是從來沒有做過,作為漢族的標準的孩子,小時候並不容易有跳舞的經歷。但唱歌不同,小時候我很愛唱歌,嗓子變音前什麼歌都能唱,就算初中嗓子變音後那些高音唱不了了,但我的嗓子還是不錯。然而奇怪的是,自己長大後竟然連到KTV唱歌都難以做到了。

還好,一次在酒吧里喝了十多瓶啤酒後,突然間可以跳舞了,從此以後,偶爾可以很酣暢地跳舞了。前不久,在一次唱卡拉OK時,突然間放開了喉嚨,於是都可以唱《青藏高原》了。

然而,失去了歌舞能力,或者更準確地說,失去了感覺可以酣暢淋漓地在自己身上流動的這種狀態,仍然是我一個很大的遺憾。我想此生一定要彌補這個遺憾,重新活出讓感覺在自己身上酣暢淋漓地流動的狀態。

不過,即便如此或許也仍然不能彌補,因而,我有時會想,假若有來生,我希望來生能投胎到少數民族,最終成為一個能歌善舞的少數民族藝術家,在歌、舞或其他藝術形式中酣暢而單純地表達自己的感受。

這樣講,或許你可以看出我對孔聖人有些意見,覺得他和他的繼承者們教化了我們這個民族,但在這個教化的歷程中,我們似乎更注重秩序與禮,而忽略了自己的心。

因為這種遺憾、這種渴望,使得我對去年在香港學催眠時的一幕總是念念不忘。

在那次催眠課上,做一個催眠示範時,一名30多歲的男學員對來自美國的催眠老師斯蒂芬·吉利根說,他從來都不能跳舞,這是他生命中最大的遺憾,他很想重新找回跳舞的能力,希望老師能幫他。

結果很神奇的,在催眠中,吉利根老師成功地引導了他的跳舞能力。練習中最具感染力的一幕是,在催眠狀態中,吉利根老師哼著一個調子圍著這個學員轉,而這個學員也隨著這個調子跳舞,這一幕協調至極。

絕緣體是沒辦法歌舞的,要想能歌善舞,就必須先允許自己的感受在身心中自然流動。

當然,有的人歌舞時其實是沒有這種流動的。記得有一部非常棒的紀錄片,講的是中國一個男孩在「文化大革命」末期去美國跳芭蕾舞並成為最著名的芭蕾舞者之一。電影中,來中國交流的美國芭蕾舞者說,看中國孩子跳芭蕾舞,好像他們完全是按照教科書在做動作,而沒有感情,唯獨那個男孩例外。

相反的狀態,一代天王邁克爾· 傑克遜有最好的描述。他有最迷人的歌舞,而他怎麼能做到這一點的呢?他的回答是,他覺得自己只是一個管道,他是「上帝的樂器」,並不是他在創作音樂,而是音樂通過他這個管道流淌出來。

所以,重要的是保持管道的通暢。管道通暢了,才會有我嚮往的那種境界——讓感覺在自己身上酣暢淋漓地流動。

這個管道是如何堵塞的呢?解釋起來會比較複雜,在我目前的理解中,大致可以概括為兩點:一個是,感受是痛苦的,所以要堵塞;另一個是,感受是有罪的,所以不能讓它在身心中流動。

這個管道怎麼才能保持通暢呢?如果我們想幫助別人,尤其是父母想幫助孩子的話,那麼答案比較簡單——向斯蒂芬·吉利根老師學習,與那個男學員一起舞動。

對此,吉利根老師有一個形象的形容,他說,孩子有任何表達的時候,他會有一個節奏,譬如「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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