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悲傷是完結悲劇的力量 每一次磨難都是生命的財富

我們都需要催化劑,來激活和開啟我們自身因為種種原因而關閉的部分。

——摘編美國心理學家弗蘭克·卡德勒的《重建自我:從陰影走向光明》

幾年前,我被困在北極圈內巴芬群島的一個客棧,與世隔絕、白雪茫茫……這樣的環境會讓人迷失,讓人想到死。聽說已有6個當地人自殺了,我也起了這樣的念頭。

被困的第八天,起床後,我的第一個念頭是「今天是一個去死的好日子」。我穿上厚厚的夾克和皮靴,出了客棧。在這裡,死很容易,只需要走出去,在雪地里躺下來就可以了。

冰冷的寒風在呼嘯,但我卻產生了一種寂靜感。每走一步我都意識到自己的腳步聲越來越響,我能聽到每次我的腳落在雪白的地面踩碎雪屑的聲音。我開始傾聽這寂靜,聽得越多,就越深地進入我自身。我意識到我其實是在聽自己的思想,這是非常獨特的對話,對話的主題是關於選擇和我是否應該繼續留在地球上……最後,我走回了客棧。

我不想講述最後的細節,那些特別個人化的體驗,我認為不需要分享。我講述這個故事的目的是想傳達這樣一個信息:我們都需要催化劑,來激活和開啟我們自身因為種種原因而關閉的部分,在北極地區的暴風雪裡滯留了十多天的經歷當然是我的催化劑。

在整個生命歷程中,在北極的這次經歷,對於60歲的弗蘭克·卡德勒來說,算不上是最大的苦難。

在廣州晴朗天心理諮詢中心,這個扎著馬尾辮的酷老頭對記者說,他一生中曾4次遭遇生命危險。第一次是3歲時,父親開著拖拉機在倒車時碾過他的身體,另外3次也都是車禍,而且每次弗蘭克都碰巧坐在前排。

除了北極歷險記,弗蘭克也沒有將癌症算進「生命危險」。10年前,醫生檢查出他的癌症到了晚期,最多活不過一年,但現在,弗蘭克已多活9年了。「是的,我多活9年了,」弗蘭克微笑著說,「並且,我現在覺得我的身體是自出生以來最棒的。」

在心理學界,弗蘭克是一個傳奇。近30年來,被稱為「國際心理學家」的他去過60多個國家,在39個國家舉辦過各種各樣的工作坊,而祖國——美國彷彿成了異鄉。

相對於這一點,更傳奇的是弗蘭克的經歷。他的家庭,從心理學角度看,是最糟糕的家庭類型之一。他一生中也遭遇過種種磨難,但每一次磨難最後都化為生命的財富,讓他成為更強有力的人。

「是的,每一次磨難都是我的催化劑。」弗蘭克說。

「生命中最不幸的一個事實是,我們所遭遇的第一個重大磨難多來自於家庭。」弗蘭克說,「並且,這種磨難是可以遺傳的。」

特迪是弗蘭克在華盛頓大學學心理學時幫助過的一個男孩。10歲的特迪無法集中精力學習,他整天都沉浸在各種各樣的白日夢裡。這是逃避,因為他的生活實在太不幸了。

特迪的父親是個酒鬼,喝醉後會一整天一整天地毒打特迪,他還曾讓特迪和狗一起睡。父親還常帶妓女回家,也會毒打妻子。最後,在社會服務部門的干預下,特迪總算逃出了這個地獄般的家庭。之後,幾個家庭都試過收養特迪,但他除了做白日夢和學習困難外,還有更嚴重的撒謊和偷竊的陋習,這些家庭最後都放棄了他。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特迪儘管逃出了現實的地獄,卻逃不出「記憶的地獄」。父親對他的毒打、他的痛苦以及仇恨,他都無法忘記。他做白日夢、撒謊都是為了逃避他小小年紀就生活在地獄的這個真相。他偷竊,是為了取回自己被剝奪的東西。生活經驗沒有告訴他,他能通過正常的途徑得到他想要的。

父親傷害特迪,是因為他先受過傷。特迪的祖父也是一個打孩子的變態酒鬼,他虐待並毒打兒子,特迪的父親想忘記這個真相,為了做到這一點,他小時候一樣愛做白日夢,長大了則酗酒。進入醉酒狀態後,他心中的仇恨失去了控制,最後將這個仇恨投射到妻子和兒子身上。

這是暴力的遺傳,我們不難見到一些家族一直在延續這個毀滅性的循環。

願望的接力也是最常見的家庭磨難之一。祖父有夢想A,沒有實現,他將夢想A強加在孩子頭上;父親有夢想B,但因為被祖父強加了夢想A,夢想B沒有實現。於是,他將夢想B強加到自己的孩子頭上。

斯科特一家就在玩願望的接力。斯科特以最優異的成績從美國最好的法律院校畢業。但拿到學位的當天,他乘飛機去了西班牙,從此再也沒有回過家。父親夢想他做律師,但他以極端的方式侮辱父親——在西班牙的一個島上以販賣毒品為生。

之前,斯科特一直是個乖兒子,父親付錢讓他讀最好的私立中學和法律院校,他的成績也從來沒讓父親失望。只是到了最後,斯科特再也不想接受父親強加給他的願望了。

其實,除了學業方向,父親在其他方面也不尊重斯科特的意願。斯科特喜歡動物和植物,但父親認為這是「娘娘腔的愛好」,拒絕讓他在家裡養。現在,斯科特可以圓自己童年被壓下去的這些夢,他自己住宅的陽台上種滿了植物,裡面還有7隻寵物龜。

這是家族悲劇,他的父親沒尊重斯科特的願望,是因為他沒有學會尊重。做律師是他的願望,但斯科特的祖父不讓他走這條路,而強迫他接手了家族生意。

斯科特的父親將童年時的夢強加在斯科特頭上,而斯科特現在開始追逐自己的夢。無法無天是對父親的挑戰,瘋狂地養小動物小植物是實現童年的夢。他還在打造一艘船,夢想去環遊世界——這也是他的一個夢。只是,不幸的是,斯科特現在已經40多歲了,他本來應該有成熟的成人生活,但他還沉浸在童年不成熟的夢中。

特迪和斯科特的故事並不特殊,弗蘭克在全球39個國家舉辦過工作坊,每一個工作坊里都有人激動地說,如果有一個再生的機會,他們寧願選擇另一個家庭去生活。「我自己也這麼對自己說過。」弗蘭克說。

弗蘭克的母親喜歡沉默,但一說起話來就無法停止。小弗蘭克從不知道她下一步會說什麼,會做什麼,這讓他一直很焦慮,直到16歲還有咬指甲的習慣。弗蘭克的父親和繼父更糟糕,而繼父尤其糟糕。小弗蘭克做錯了,繼父會懲罰他;當繼父喝醉時,不管小弗蘭克是對還是錯,繼父都會打他一頓。一旦繼父認為什麼是對的,他就不會改變看法。

繼父高大而強壯,小弗蘭克很怕他。他說「跳」,弗蘭克就跳;他說「安靜」,弗蘭克就噤若寒蟬。多數時候,他不用說什麼,只需要看一眼,就會讓弗蘭克發抖。

但16歲時,弗蘭克忍不住和繼父狠狠打了一架,「這成了我生命的轉折點」。

當時,繼父和母親一直在吵架,接連吵了快3個月。有一天,他們還打了起來。之後,繼父去喝酒了,回來時父子倆相遇。弗蘭克盯著繼父的眼睛問:「你們到底還想鬧多久?」

聽了這句話,繼父勃然大怒,他咆哮著,伸出雙手狠狠地掐住弗蘭克的脖子。「我感覺到窒息。」弗蘭克回憶說,「繼父的塊頭是我的4倍,但求生的本能激發了我的力量,我拚命反抗。」

最後,繼父被弗蘭克打翻在地。倒地的那一刻,弗蘭克看到,繼父的眼神看起來迷茫而無助,「像是一個無助的小男孩」。

本來,弗蘭克還想衝上去踢打繼父,但這個眼神讓他放棄了這個衝動。「那一瞬間,彷彿有一種諒解產生。」弗蘭克說,「很多美好的回憶一下子湧進我的腦海,他不是一直對我那麼壞,我們還有過不少美好的回憶。我明白,他其實是一個好人,只是生活毒害了他。」

弗蘭克伸手去拉繼父,但繼父拒絕了他,自己爬起來,一拳打在弗蘭克的顴骨上。血流了下來,弗蘭克沒有還手,而繼父也沒有繼續。

「從此以後,我們的關係改變了。」弗蘭克說,「我不再怕他,他在我眼裡只是一個有著龐大身軀的、受過傷的小男孩。而他也開始尊重我。」

這種尊重並不是因為弗蘭克的力量,而是弗蘭克幫繼父實現了願望。弗蘭克繼父的父親就是個「暴君」,而繼父也曾像弗蘭克一樣挨打,不敢說什麼,也不敢反擊。但弗蘭克反擊了,繼父欽佩他的勇氣,他小時候也想過反擊,只是一直不敢。

4個常見的家教「磨難」

弗蘭克認為,教育,尤其是家庭教育常出現以下4種錯誤,它們導致我們出現分裂狀態,他稱之為4個分離。

第一個分離:否定自然。譬如,有的女孩第一次出現月經時,她的母親會告訴她,這是骯髒的。

第二個分離:否定自我。父母只想「塑造」孩子,而無視孩子自己的興趣、愛好、意願和獨立人格。

第三個分離:否定生命。不少父母在指責孩子時會說,「你怎麼這麼沒用」、「還不如不生你出來」……

第四個分離:否定領導力。父母要孩子聽話,做乖孩子,卻忽視了他自身的意志,這一點在女孩子身上尤其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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