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02年5月

5月1日星期六

過八點半才起床,絕佳的早晨。剛吃過早餐我們就進園子,在房子周圍播種赤豆。天空澄凈,無比美好的早晨。我播花籽,威廉幫我的忙。然後我們在園子里閑坐直到吃飯。天氣很熱。威廉寫《白屈菜》。我們打算找一個陰涼處,因為太陽曬得我們受不了。飯後我們再度去荷林斯岩石下的舊休息處,開頭躺在一棵冬青樹下,除了這棵樹,一棵剛長出來的榆樹〔?〕 和頭上的天空外,什麼也看不見。但這棵冬青樹在它周圍有一種超過它本身的美,像處身在我們所在的地方我們知道的那樣。當夕陽下落到相當低時,我們挪到岩石的陰處。噢,下面的山谷的那種壓倒一切的美,比綠更綠!兩隻烏鴉飛得高高的,高高在雲霄,太陽照在它們的腹部和翅膀上,長久之後再看不到太陽的光芒,只在勞夫里格岡頂上的一小塊空間還留下殘照。我們八點下來喝茶,把詩稿丟了,喝完茶又回去。風景漸漸暗淡;綿羊和羔羊在岩石間安安靜靜。我們朝金家的方向散步,來回走。碧空如洗。注意:難道是常常如此嗎?三顆孤星在碧霄的中央,一兩顆在高山的山頂之上。今夜威廉寫《白屈菜》,不過是部分。今天聽到杜鵑的啼聲,這個五月的第一天。

5月2日星期日

又一個絕佳的早晨。柯爾律治來信。

5月4日星期二

威廉睡得挺好,雖然就寢時阢隉不安,精疲力竭至極,起身時卻神清氣爽。我為他抄寫《採集水蛭的人》,他是在昨晚才開始寫的。今早在床上他寫了幾節。天氣很熱;我們在經過辛普遜先生門前時曾去拜訪,但沒有進門。沿途曾休息好幾次,朗讀,重複《採集水蛭的人》。我們到達山頂之前幾乎全身都汗濕了。看到柯爾律治在湖的維思博恩一方。他越過小澗向我們走來。辛普遜先生在那裡垂釣。威廉和我吃了頓豐盛的午餐,然後繼續向瀑布走下去。在那峻峭的紫色巉崖下荒涼和孤寂達到壯美的程度。它孤零零地屹然挺立。它與下方的陰影,渾然一體——餘下的一切是陽光。我們繼續往前。一隻崖頂的小鳥正繞著圈飛翔,看上去單薄透明,形狀和行動像一隻飛蛾。我們爬上山,徒然想找一個陰處,但除了在一個大瀑布的腳下,又由於頭上鬆動的石頭,不想在那裡久留。我們走下來,在一塊布滿青苔的岩石上休息,它是從河床冒出來的。我們躺在那裡,野餐,一直待到約四點或過後。威廉和柯重複讀詩。我稍喝了一點摻水的白蘭地,結果暈暈乎乎。一頭鹿一躍而登上山岡,鹿角非常美麗鮮明。花楸樹青青的。我們在一戶農家喝茶。農婦容貌不美,但十分有禮貌。她有一個漂亮的男孩,年僅1歲,她給他餵奶。看過柯今晨刻在山崖上的字母后,我們在莎拉崖和柯爾律治分別。我把它們都親吻過。威廉用柯的小刀把T字加刻得深一些。後來我們坐在山壁上,看著太陽下落,在靜止的湖中反映。柯看上去挺好,愉快地跟我們分別,在水邊的石頭上蹦跳著走過去。在雷思我們遇到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小女孩,一個抱在懷中,另一個約4歲,在她身旁步行,小閨女長得挺靚,但面黃肌瘦。她穿著一雙拖鞋,那是哪位先生的孩子的,但鞋跟磨掉了,套在腳上老滑出來,可憐的丫頭,儘管那麼小,她小心翼翼地隨著母親,操這份心和走這樣的旅途她太小了。這個母親,在我們跟她搭話時,告訴我們她的丈夫已離開她,跟另一個女人跑了,她又如何「追蹤」他們。這時她怒火中燒,眼珠直轉,又變成淚水汪汪。她是柯克茅斯人,30歲——我在柯克茅斯時她還是個孩子。我受到感動,給她一先令——我認為比我應該給的多給了她。我們看到新月,也看到「新月抱殘月」 。我們常常休息,總是在橋上。十點左右到家。我們不在家時勞埃德先生夫婦曾來過。很快就寢。威廉躺著時我一遍又一遍重複給他念詩;他平靜後我才離開。他反覆說「就是這個地方」。

5月5日星期三

非常晴朗的早晨,倒是比昨天更涼爽。我們已把樹陰處的園地栽種了四分之三。做麵包。在果園閑坐。畫眉整天歌唱,平時總唱個不停。我給赫金遜姊妹寫信——寄出《塔拉巴》 。威廉沒有接觸工作直到近臨睡前我們散步歸來。這時他又開始寫,上床時心情不寧。我們在暮色中散步,直到夜幕降下。新月抱著殘月,但不像昨晚可以看得那麼清楚。我們就寢時它是一隻沒有光環的小船。我給卧床的威廉讀《愛人的埋怨》,留下他安睡。

5月6日星期四

明媚的早晨。我們對樹陰處園地進行掃尾的工作,然後在果園內坐著歇憩。時間是一點。我們坐在牆下的位置上,我拿著哥哥的蘋果來給他時,發現他正在修建它。他原打算在我到來前築好。這是個蔭涼的好地方。小鳥啁啾,小羊咩咩,杜鵑啼鳴,畫眉一陣陣放聲歌唱。托馬斯·阿煦本納的斧聲在果園內輕輕地丁丁響著,母雞咯咯叫,蒼蠅嗡嗡飛,婦女們在家門口聚在一起交談,李樹和梨樹開花了——蘋果樹淡綠——對面的樹林青翠欲滴,烏鴉呱呱地叫。我們聽到了渡鴉的叫聲。白蠟樹花盛開,小鳥在我們周圍四面八方亂飛。繁縷長出來了,有一株剪秋羅屬的花萌芽,報春花的全盛時期過去了,白屈菜、紫羅蘭、酢漿草總是那麼繁茂,牆上有小小的天竺葵和三色堇。我們在傍晚散步時走向帖爾安德,打聽給果園棚屋用的圍欄欄架和路甫先生的花卉。花枯萎了!沒有欄架。我繼續去察看砍下的木頭;威廉也是,那時他在本森家,跟我一同去的。他們曾經留下許多幼小的橡樹,但我們不敢希望它們全部存活下來。一批女士們來到蓋爾先生的農舍訪問。我們去時曾看到她們,回來時看到農舍的亮光。我們進去發現有一本雜誌、一份評論刊物和一封柯爾律治的信,附有給哈特萊和莎拉·赫的詩。我們讀了評論,等。當我們晚上出外時,月亮只是一隻完美的小船,一隻銀色的小船。樺樹由於長滿小葉而綠瑩瑩的,比它長到全部豐滿時更為優雅豐盈。它迎風彎腰,好像出於對自己可喜的動作的熱愛。柵欄間長出了黑刺李的荊棘和山楂樹的枝條。

5月7日星期五

威廉睡得異常的好,因而自覺強健,開始寫《採集水蛭的人》,苦幹到吃飯時才放下筆,累極,拚命把這首詩寫完。我在做德溫特的罩衣。飯後在果園閑坐。空氣沉悶,陰霾,不開朗;畫眉幾乎唱個不停;小鳥比平常叫得更歡。麻雀現在羽毛豐滿。鳥巢內擁擠不堪,只好一隻躺在另一隻之上,它們閉著嘴靜靜地坐在窩裡。我們在廚房爐火邊喝的茶,茶後我散步去里代爾。傍晚很沉悶——伊斯代爾上的日落有一種可怕的威脅性的光照。柵欄間的黑刺李挺美,長在山楂中間較高的難以接近的地方。沒有信。威廉迎接我。我不在時他一直在挖土,清理果園的牆壁。我們散步走到路思懷茲以遠。天空非常陰沉;有點涼意;新月時而出現。我們在果園散步時克拉克遜夫人帶給我一封信。我注意到酢漿草的葉子在九點鐘左右開放。威廉由於思考一首詩作疲倦而就寢。

5月8日星期六早晨

我們在果園中播種赤豆,在那裡讀《亨利第五》 。威廉仰卧在他的位子上。「為失落的姓名、聲音、信念、快樂和責任」——摘自考利 想退居莊園的一首詩,我哭了。讀《評論》上的文章。完成德溫特的罩衣。飯後威廉為果園的台階加了一級。

5月9日星期日早晨

今天天氣在很大程度上更冷一些,但太陽整天高照。威廉幾乎不停地寫《採集水蛭的人》,從早晨直到飲茶時。我為柯爾律治抄錄這首詩和別的詩。我內心感到壓抑和沮喪,因為他把自己累得要命。飲茶後他寫了兩節,仿湯姆遜 的《懶散的城堡》的風格,因而精疲力竭了。柯爾律治有壞消息。

5月10日星期一

晴朗。澄凈的早晨,但有點寒意。雖過十點,威廉依然工作不止——他會徹底累倒,我肯定。我的情緒低落不振。他稍為做了一點零碎事情,但飯後不再做了。瑪麗·赫寄來一封感人的信。飯前我們在果園閑坐。老喬伊斯來消磨了白天。我寫信給瑪麗·赫。剛好八點威廉上床就寢時詹姆遜夫人和辛普遜小姐來訪。我寫信給柯爾律治,把評論文和詩寄給他。十二點就寢。威廉直到三點才睡著。

5月11日星期二

天氣涼爽。威廉結束他關於柯和他自己的詩節。今天他沒有外出。辛普遜小姐來喝茶,這夠巧的,因為打斷了他的勞作。我和她一同步行去里代爾。傍晚涼爽;月亮只偶爾可見到。我們去時湖是紫色的;報春花依然開得茂盛。威廉沒有迎接我。他完成了他的詩,我完成了德溫特的罩衫。我們十二點就寢。威廉挺好——看上去很健康——他抱怨他的胸部受涼。

5月12日星期三

充滿陽光,但有點寒意的早晨。我們步入伊斯代爾,過喬治·勞昂遜家和小巷而歸。我們把烏飯樹花、林檎花、銀蓮花、櫻草、婆婆納帶回家——婆婆納,那是美麗的藍盈盈的,如用作珍寶首飾的藍寶石或藍玻璃色的一種——帶有它美麗的、珍珠似的光澤。銀蓮花挺豐盛,還有花壇內可愛的報春花、紫羅蘭、豐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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