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你可以哭,可以悲傷,可以天真 清口菜

張佳瑋請天狗先生吃星辰。吃過星辰的人都知道,那玩意兒的口感很飄忽,有時鮮脆但是發澀,有時甜濃但是偏軟。天狗先生吃著,覺得這一天的星辰很可口:鮮而且脆,還覆了層甜軟的醬。他於是問張佳瑋:

「這,什麼醬呀?」

「是月光呀!」張佳瑋說,「月光好的晚上,星光會淡一點;那時候摘下的新鮮星辰,披著月光醬,又甜又軟,就這麼好吃。」

「這樣子……月光醬真是好吃。」天狗先生點了點頭,又吃了兩個星辰。

過了兩天,張佳瑋去看天狗先生,看他臉色不好。「怎麼啦?」

「都怪你。」天狗先生懨懨地說,「我前兩天,吃了你的月光醬拌星辰,沒吃夠,就想,如果直接把月亮吃了,不是很過癮?——我去試了試,你看到啦!月光只能蘸,不能囫圇吃!膩死了!齁著我了!」

每次從地鐵出來,看到下雨,我就默念咒語:

「家裡還有米,回家煮得了,飯上可以順手蒸個香腸;土豆和胡蘿蔔切了塊,炒一下再煮到火候,和冷咖喱拌了,加上嫩炸雞塊油煎過,用來澆米飯;周日涮剩下的蝦丸、木耳和蘑菇,燉個湯喝,鍋里還能放些蘿蔔片;牛肉切了片,抹上醬,用洋蔥熱煎鍋燙熟了配菜;趁鍋熱,又有多的肉醬,煎個蛋,撒點生豆芽菜。」

然後一拍手:「急急如律令!」

於是就雲散日出、陽光普照了。

我邊給炒鍋洗澡,邊聽她嘮叨。

「你那個竹鏟颳得我不舒服,還是換個木鏟吧。」

「嗯。」

「你近來炒飯時,老是用結塊的米飯,下鍋才開始使鏟子切,很疼好不好?」

「嗯。」

「你新買那油還行,以後都買那款吧。」

「嗯。」

「你近來煎雞塊,都用煎鍋,不找我了,是不是嫌我身材不如她骨感?」

「煎鍋輕嘛。」

「你看你就是嫌我胖!」

地鐵站,一頭獅子朝我走來,低著頭,話說得很快。

「吵架了。女朋友逛街時說晚飯要吃土豆。我生氣走出來。倆人的通票都在她那兒,我也沒錢。能不能裝作你的寵物,逃四站票?」

「好。」

車上,我坐著,他趴我腳邊。我沒話找話聊。

「鬣毛挺好看的。」

「謝謝。女朋友梳的。她說,雄獅出門,髮型很重要。」

「挺恩愛的,為什麼還要吵?」

「……我想吃萵苣……」

我聽說,同樣一個巫婆,冬天用薄荷味、橙汁味、檸檬味的肥皂水換熱梅子酒。晴天,你用肥皂水吹出五光十色的泡泡,浮上天空。泡泡吸取陽光,越來越重,最後像柔軟的羽毛球一樣落地。你揀回去,入夜將肥皂泡拍碎,就可以收穫滿屋子溫暖的陽光。薄荷味的泡泡里的陽光是綠色的,橙色出自橙汁味,金黃色出自檸檬味。

我聽說,南方有種鳥叫雪鳶。翅粗短,春、夏、秋季學雞、鴨、鵝漫步原野。到冬天,兩翼吸寒雲成羽毛,奮然起飛,往北而行,和南下的大雁擦身而過。越往北,雙翼越大,成垂天雪雲。冬季將完,它便南行,沿路春暖,翅膀化成大雪灑落,它自己越飛越低,滑翔到河灘寒樹邊。諺曰:鳶雪下,春歸來。

我聽說,有些地方,習慣把糯米和上肉糜、芝麻、豆沙、花生等種在地里,澆以醪糟,至元宵節,能收穫許多的湯圓。有嗜貓肉者,性殘忍,逮貓一隻,和以糯米,埋於地下,尋思吃貓肉湯圓。元宵,果然結巨大湯圓十餘個。正待煮,湯圓裂,爬出猛虎十餘只:「是你這廝要吃我們,對吧?自己乖乖鑽糯米粉里去!」

早餐盤裡,荷包蛋對水煮蛋說:「我一直喜歡你,只怕你嫌我皮膚黑皺,不敢說。現在蛋之將死,我……」水煮蛋說:「我也一直喜歡你,只可怕你嫌我太軟弱蒼白,不敢說,現在蛋之將死,我……」此時,一聲斷喝:「早說了膽囊不好不許偷吃蛋!快撤了!」——從此,荷包蛋和水煮蛋幸福地在一起了。

肉餡湯圓愛上了青菜湯圓,上門求親。青菜湯圓爸爸把著門不讓進,說:「肉菜不兩立!別看你生得白胖,可肌理泛紅,我就知道你一定殺過生!我們家不歡迎你!」肉餡湯圓和青菜湯圓正待抱頭大哭,青菜湯圓媽媽撇撇嘴說:「不就是嫉妒人孩子比你壯嘛,你肚裡的青菜餡不也是豬油和的嗎?」

我聽說有一種穀物,品行刁鑽,挑三揀四,要施以榛仁、松果、花生、芝麻,澆灌以巧克力漿、朗姆酒、蛋白,如此經春歷夏,它才能茁壯成長。每年結果百餘個,有足球大小。到熟成便自己墜落。剝開稻穀,就能收穫足球大的榛仁松果花生芝麻朗姆酒心巧克力蛋糕。此穀物培養最大的麻煩在於:不熟悉其種植的人,常會給它施肥,然後……

以前,有個人去義大利旅遊。先是被偷了錢包,再是被偷了護照。他想掏手機找人,發現手機也被偷了。他找到當地警察局想報案,發現自己的記憶也被偷了,他都想不起來自己是誰。當他剛想下決心重新尋找自己時,街對面一個大眼睛姑娘的微笑偷走了他的心。

現在他在熱那亞附近賣烤魚,那個姑娘負責收零錢,給烤魚灑檸檬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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