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每個孤獨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 章魚

地中海沿岸的人,似乎都愛吃章魚。去希臘館子、去熱那亞灣區、去巴塞羅那,都能吃到章魚。然而品其做法,有些不一樣。

我在熱那亞附近吃過一次章魚。熱那亞那一帶的灣區,山海相接。地圖上給你指出的城市,大多更像鎮子或村莊。鎮與鎮之間,常靠郵政巴士連接。比如你從拉斯帕齊去利奧馬特雷,十分鐘走個來回的所在——坐郵政巴士,司機於是給你表演懸崖山道的飄移來回。而海邊諸村更誇張:利奧馬特雷和馬納多納兩個村之間,或者走沿海山道(你可以一路看見晴天時泛綠、黃昏時泛深藍的大海,以及曬日光浴的美女),或者等上半小時,坐上小火車,然後兩分鐘就到下一個鎮子。賣烤魚的師傅都開玩笑:光是做等車遊客吃炸魚的生意,都養活小半個義大利了。

那裡的炸魚,主要是油炸章魚。章魚裹上面衣油炸,再加香料。因為保留著章魚本身的潔白柔韌,所以真能做到外鬆脆而內香韌;這做法談不上花樣,但是章魚本身很耐嚼,越嚼越愛,於是情不自禁,就吃多了。好章魚不用加鹽,本身有海的鮮味。

巴塞羅那也賣這類油炸章魚,是非常受歡迎的小菜tapas之一;還有章魚切開,鑲上菠蘿片的,味道就有些奇妙。但另有一種做法,據說很希臘化。直接用重味道橄欖油來處理章魚:直接烤,略帶焦便吃。這種做法,吃不慣的人會覺得橄欖油味重;但吃幾口後,你會被烤過的章魚外皮所折服:鮮脆可口,有種奇妙的腥香味。

我在海南海口,吃到過一個奇怪的菜。店裡阿媽端來一碗湯,裡面是一塊塊煮過的章魚肉,另配一碗調料,是魚露。吃時夾煮過的章魚肉蘸魚露吃。魚肉煮過後,肉略松,有肉汁的飽滿感,配合魚露凶烈濃郁的咸鮮味,很好吃。阿媽還問我要不要用薄荷葉夾著吃吃看,我沒敢嘗試;現在想來,一定很有趣。

我在日本鳥取縣,吃過一次生章魚:那是在浦富海岸,海女會端出現撈的章魚,切開,澆上醬油,讓你扎竹籤吃;這做法是極簡的做法,但肉頭極厚,又韌,鮮嫩無比;如果用烤過的海苔裹著生章魚腳吃,更妙了,脆韌交加,鮮味瀰漫。

但日本也不只有極簡的做法。東京和橫濱都有「築地銀」,這家老章魚燒店,連粉帶烤加木魚花,是至繁的做法了。

兩年前的初春,我和女朋友大晚上逛橫濱,想去山下公園。不認識路,天又略冷,一路哆哆嗦嗦的。看見一家「築地銀」,天晚了,只有兩個小夥子在看店,一個微胖,一個染著發。我倆過去,用英文要了份章魚燒。看著他倆配合:微胖那位給模具刷油,染髮那位把調好的章魚丸子(外層是麵糊,雜有蛋皮和海苔等,內是章魚塊)倒進模具加熱,燒到章魚丸子凝固,染髮那位預備包裝,而微胖那位負責撒海苔粉、醬油、木魚花等,最後問我們要加什麼醬料?

「就普通醬料好了。」「好的。」於是澆上醬料,遞給我們。我們順便用英語問:

「這裡去山下公園還有多遠?」

他們倆的英語似乎不算好,彼此面面相覷,講不出來。微胖那位問了染髮那位幾句日語,染髮那位苦苦思索了一會兒,搖搖頭,於是跑去廚房櫃里拿了紙筆,畫了條路線給我們;染髮那位畫時,微胖那位就從旁指導,點點畫畫,時不時給我微微躬身:抱歉啊抱歉啊。我們都不好意思了:「啊,要不算了。」但他們還是畫完了地圖,交給我們,還是躬身,道:「抱歉啦!」

走出不遠,就在路邊長椅上坐下來吃。章魚丸子很酥脆,木魚花鮮,海苔清香,醬汁還是熱的——因為一直在用文火加熱;醬油里略帶昆布味道,最後,大塊韌章魚肉跟酥軟的丸子,配合得極好。我們倆分吃了,繼續朝山下公園前進,「按地圖,就這裡了!」抬頭一看,「到了!」

回去的路上,夜深天冷了。眼看要路過,我問女朋友:「再來一份章魚燒,帶回去吃?」「好。」

於是走過去,看見那二位還在呢。一看見我們,染髮那位就用日式英語問:

「找到了嗎?」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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