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 佛教人物 義凈

義凈同玄奘可以說是同一時代的人,他降生的那一年,玄奘三十六歲。

我現在仍然遵照敘述玄奘時的辦法,先給義凈寫一個簡略的年譜,根據的資料是王邦維《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校注》附錄的《義凈生平編年》,1988年,中華書局。

貞觀九年(635):

義凈生。本姓張,字文明,齊州山莊人士。

貞觀十五年(641):

年七歲。入齊州城西四十里許土窟寺,侍善遇法師及慧智法師。

玄奘四十二歲,正在印度參加佛學大辯論,作為論主,取得勝利。

貞觀十八年(644):

年十歲。從師受學,猶未能領會深旨。

貞觀二十二年(648):

年十四歲,「得霑緇侶」。

義凈十一歲時(645),玄奘回國。本年,玄奘四十九歲,住弘福寺譯經。

貞觀二十三年(649),高宗永徽二年(651),永徽三年(652):

義凈「志游西域」、「擬向西天」。

永徽六年(655):

年二十一歲,受具足戒。

玄奘五十六歲,住慈恩寺譯經。

顯慶五年(660):

年二十六歲。出遊東魏,繼游長安,負笈西京,到處問學。

麟德元年(664):

年三十歲。

玄奘逝世。

咸亨二年(671):

年三十七歲。自齊州出發。坐夏揚府。冬十一月,與門人晉州小僧善行附波斯舶南行。未隔兩旬,抵佛逝。

咸亨三年(672):

年三十八歲。伴佛逝六月,漸學聲明,又往末羅瑜國(後改室利佛逝),轉向羯荼。十二月(約等於公曆次年一、二月),乘王舶北行。

咸亨四年(673):

年三十九歲。經裸人國,抵東印度耽摩立底國,留住一載,學梵語,習《聲論》。與大乘燈禪師相見。

咸亨五年(674):

年四十歲。五月,偕大乘燈詣中印度。先到那爛陀,次上耆闍崛山,至王舍城,往大覺寺。北行至薜舍離,又西北行至拘屍城。又西北行至劫比羅伐窣堵。又西行至僧迦施國(玄奘稱之為劫比他國),順路過曲女城。又東南行至婆羅痆斯,途經缽邏耶伽。

上元二年(675),義凈四十一歲。自此至光宅元年(684),義凈五十歲。在這九年間:

義凈住那爛陀寺(當時仍然是全印最高學府),學習佛典。在這裡遇到的唐朝僧人,有玄照、佛陀達摩、僧哲、慧輪、道琳、智弘、無行等。上距玄奘初抵那爛陀寺之年(貞觀五年,631)四十四年。玄奘當時那爛陀寺好像只有他一個中國留學生。將近半個世紀之後,中國留學生竟然增加了這樣多。可見中印文化交流關係大大地提高了一步。

義凈在這裡,受學於寶師子。又曾往距此約兩驛處的羝羅荼寺,問學於智月;還有可能至南印度某地,問學於呾他揭多揭婆。

垂拱元年(685):

年五十一歲。離那爛陀寺東歸。冬,自耽摩立底登舶,攜梵本三藏五十餘萬頌。

垂拱二年(686):

年五十二歲。春初,到羯荼國,在這裡遇到了道琳和智弘。停此至冬,復泛舶南行。

垂拱三年(687):

年五十三歲。船行一月許,抵末羅瑜,再往佛逝,停於此處。

垂拱四年(688):

年五十四歲。留室利佛逝,請學於佛逝國名僧釋迦雞栗底。

永嘉元年(689):

年五十五歲。七月二十日回到廣州,邀貞固等往佛逝襄助譯事。十一月一日,偕貞固、懷業、道宏、法朗,回到佛逝。

載初元年(690):

年五十六歲。留室利佛逝譯經。

天授二年(691):

年五十七歲。撰成《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南海寄歸內法摶》等。五月十五日,遣大津歸唐,攜回兩傳及新譯經論十卷,並請朝廷於西方造寺。

天授三年,如意元年,長壽元年(692)至長壽二年(693):

年五十八歲,五十九歲,停佛逝。

長壽三年(694),五月改元延載:

年六十歲。偕貞固、道宏回到廣州。

證聖元年(695),改元天冊萬歲和萬歲登封:

年六十一歲。五月,回到洛陽。武后親迎於上東門外。先後住於佛授記寺和大福先寺,譯經。

萬歲登封元年(696)至聖歷二年(699):

年六十二,六十三,六十四,六十五歲,在洛陽共實叉難陀等譯《華嚴經》。

聖歷三年(700)至長安三年(703):

年六十六歲至六十九歲,在洛陽長安譯經。

長安四年(704):

年七十歲。赴少林寺。重結戒壇。

自此至先天一年(713),義凈年七十九歲逝世,朝廷屢改年號,屢換帝王,義凈或譯經或陪侍朝廷。本歲,義凈不愈,欲歸齊州,未果。正月十七日,示寂於大薦福寺譯經院。

義凈的生平大略即如上述。

我現在對與義凈有關的一些問題分門別類做一點簡略的敘述和評論。

根據法顯和玄奘的例子——其實所有的赴西天求經的中國僧人,莫不有各自的動機——義凈的出遊也絕不是為出遊而出遊,而是有十分明確的目的的。這種目的都是與當時佛教在中國傳布和發展的情況密切相連的。佛教發展到某一階段,出現了什麼問題,一般庸僧是不會感覺到的。但是有識的高僧,出於對宗教的虔誠,由於自己的敏感,往往深切感知,而企圖有以改變之,改變之方無他,只有到佛國去探求根源,尋覓妙方。法顯是如此,玄奘是如此,義凈也是如此。試將三人對比一下,是頗有意義的。

《法顯傳》開宗明義第一句話就是:「法顯昔在長安,慨律藏殘缺。於是,遂以弘始元年……至天竺尋求戒律。」法顯出遊的目的非常明確:尋求戒律。至於玄奘,《慈恩傳》卷一說:「法師既遍謁眾師,備餐其說,詳考其義,各擅宗途,驗之聖典,亦隱顯有異,莫知適從,乃誓游西方以問所惑,並取《十七地論》以釋眾疑,即今之《瑜伽師地論》也。」玄奘出遊的目的也是非常明確的:尋求義理。他在印度時曾因聽戒賢講《瑜伽師地論》未竟,推遲了會見戒日王的時間。關於顯、奘二公,我在上面已經談過了。這種缺什麼就補什麼的現象,在文化交流中屢見不鮮,是含有深刻的意義的。

義凈怎樣呢?佛教在中國的發展,到了唐代,從中印兩國文化交流的發展階段來看,已經到了融合的高級階段,具有中國特色的佛教,基本上已經形成。但是,在佛教內部,戒律廢弛,綱紀不整的現象也出現了。僧人中的害群之馬,也所在多有。「律宗」雖已形成,但在這個宗的內部,對戒律條文的解釋也時有矛盾。義凈西行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到西方去尋求戒律的真相。他在印度和室利佛逝時,對梵文佛典廣為搜羅,重點似在律部,特別是根本說一切有部律。在回國後十多年的翻譯活動中,他翻譯的經很多。從量的方面來看,根本說一切有部律佔有很大的比重,可見他譯經重點之所在。此外,他在室利佛逝撰成後先派人送回國的《南海寄歸內法傳》,著重介紹印度的僧伽制度和具體的戒條,更可見他對律的關心。但是,我們必須注意到,他關心律和法顯的關心律,外表相似,實有不同。時代變了,佛教發展的階段變了,因此對律的要求,也必然隨之而變。我們可以說,義凈是在比法顯更高一層的水平上,關心佛典律部的搜求與翻譯。

從中國僧人赴印的途徑上,我們可以窺知在不同時期中西交通道路變動以及盛衰消長的情況。講到交通,當然以陸路為早。但是從古代人類文化傳播的情況來看,海路的興起也不會太晚。專就中國的中西交通情況而論,後漢時期,正史上已經有明確的海路通往西方的記載。《漢書》卷二八下《地理志》中那一段有名的記載,就是最可靠的證據。從印度佛教入中國的具體的歷史情況來看,我們很難截然分為陸路交通時代和海路交通時代。總的情況是,始終以陸路為主,海路也很早就被利用。幾乎每一個時代都是海陸並舉,只是有所偏重而已。

可是,根據我個人的看法,到了義凈時代,似乎是一個轉折點。姑以法顯、玄奘和義凈的出行路線為例,加以對比,加以說明。法顯是陸去海歸,玄奘是陸去陸歸,義凈是海去海歸,這一個簡單的事實,頗可以說明一些重要問題。義凈是在公元671年去國,上距玄奘之死(664)僅有七年,距玄奘去國之年(627)僅四十四年。在這不能算太長的時期內,中印交通道路似乎發生了巨變,海路顯然佔了上風。不但中印交通路線起了變化,連整個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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