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輯 訪談輯錄 哲學和藝術在精神世界相遇——答《南都周刊》

問:最早是怎麼接觸到周氏兄弟(周山作和周大荒)的作品和他們本人的?他們給你的初始印象是?如何評價他們本人?

答:我是一年多以前通過朋友偶然地認識周氏兄弟的,此前並不知道他們和他們的作品。我對他們印象很好,覺得他們是單純樸實的人。也喜歡他們的作品,也有單純樸實的特點,很大氣。真正的藝術家是孩子,玩得開心,所以玩出了名堂。

問:對他們作品的理解是否經歷了一個過程?

答:仍在過程中,也許永遠如此。好的抽象繪畫經得起反覆看,讓你不斷有新的感受和發現。

問:怎麼看待周氏兄弟在西方以及在市場上的成功?

答:他們首先有足夠好的天賦和訓練,是優秀的藝術家,這是一個前提。我一直認為成功應該是優秀的副產品,他們的事例符合我的價值觀。其次,他們的作品把個性與人類性統一得很好,用獨特的形式表達了人類某些共同的體驗。在很大程度上,這得益於他們早期學習原始岩畫所下的功夫,其影響貫穿了他們後來的全部作品。中國當代藝術家往往靠兩個符號博取國際藝術界的眼球,一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符號,二是中國當代政治的符號,他們的作品中沒有這兩個符號,我對此甚為欣賞。最後,當然,他們的成功也是因為他們運氣太好。

問:作為一個哲學家,參與到和自己領域完全不同的跨界對話中,初衷是什麼?就你的個人理解,哲學家和藝術家在哪些方面是相通的?

答:我參與這些跨界對話純屬偶然,沒有什麼初衷,無非是互相認識了,印象不錯,彼此就萌生了對話的願望。我同意尼採的見解,在終極的層面上,哲學家和藝術家是相通的,都是要對世界和人生做出一種解釋,當然方式不同。相對而言,藝術家比較感性,哲學家比較理性。但是,只是相對而言,那種認為哲學家僅僅依靠理性思維的看法十分無知,如果一個哲學家自己沒有豐富深刻的感性體驗,他對藝術作品不可能產生任何理解,而且我斷定他在哲學上也不會有多大作為。當然,藝術家的感性也並不限於外部的感官印象,他必須有深刻的內在精神生活,這個精神生活是一種綜合的存在,其中包括他自己未必自覺的理性思考。無論是哲學著作,還是藝術作品,其核心都是某種精神內涵,哲學家和藝術家在那裡相遇。

問:在此之前,你也曾和崔健以及攝影家王小慧做過對話,能講講你在這些藝術家身上的發現嗎?

答:有兩本書在,請自己去看。他們的共同特點是:一、對自己的領域既充滿熱情,又極為認真,對細節精益求精;二、興趣不限於自己的領域,精神能量越界發射,而這本身豐富了想像力,自己的領域也因此受益。

問:作為一個哲學家,你的日常生活是如何和藝術發生關係的,藝術在你日常生活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答:我這個人很笨,沒有任何藝術特長。不過,如果廣義地看藝術,看作一種敏銳活潑的感受能力,或者一種重內心體驗、輕外在功利的生活態度,藝術就是我的工作和生活中的守護神之一。

問:能否回憶一下,在你的精神結構形成過程中,哪些藝術家和作品起到了關鍵作用?

答:恐怕沒有。起這個作用的主要是哲學家和文學家及其作品,比如古希臘哲學家、歌德、尼采、蒙田、托爾斯泰等。我主要是在文字的王國里形成自己的精神結構的,這是我的優勢,也是我的局限。

問:就你個人理解,對於哲學和藝術來說,當下的時代是一個好的時代還是壞的時代?

答:好的哲學和藝術是超越時代的,它們不理睬時代的好壞。無論在好的時代還是壞的時代,都產生過好的哲學和藝術,也都產生過壞的哲學和藝術。凡是埋怨時代不好所以做不出好作品的人,都是壞的哲學家和藝術家,他們即使在好的時代也做不出好作品。

問:如何看待哲學、藝術與時代和政治的關係?

答:上面已經回答了。哲學和藝術並非不關心時代與政治,但立足點是精神價值,在某種意義上,時代與政治只是他們從事精神性工作的素材之一。當然哲學家和藝術家也可以直接表達對時代與政治的認識,但我認為這屬於比較低的層面,如果只做這樣的事,就有理由懷疑此人作為哲學家和藝術家的能力。

問:在教育孩子時,你會選擇以什麼樣的方式讓他們和哲學、藝術親密接觸?

答:順其自然,不要刻意。盡我所能為他們提供嘗試的機會,看他們是否真有興趣,如果沒有,絕不勉強。

2013年11月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