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酒後的男人很可愛 溫柔啊溫柔

我跟勞工曠日持久的冷戰已經冷到叫我齒寒。我一見他就怒目相向,而他對我不理不睬。

我寧可天天野在外面跟孩子瘋玩都賴著不想回家,一回家就是冷鍋冷蓋。我不想燒給那個整天氣我的人吃,奇怪了,那個胖傢伙一定偷嘴了,肉越來越多。他用長肉這種實際行動氣我,意思是,沒你,我一樣過啊!

哼!離婚!

可離了我又怎麼辦?孤家寡人,三十歲的黃花菜。我不甘心啊我不甘。我要跟他交心,跟他攤牌。

前天半夜我死活拉他出去轉,有架在外吵,不要當貓貓的面。據說小孩子看見大人吵架,會有心理傷害。

我們倆很慘,坐在路邊的水泥墩上,堵著車道,我假裝一臉誠懇,問他,如果你不想離,你說我們倆該怎麼辦?

他臭德行,死倔,說,你改。

我火冒三丈,說,憑什麼我改?象我這樣三從四德,賢良溫順,知書達理,禮賢下你的花容月貌,有德有才,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我哪裡需要改?

他瞪著眼睛四下尋找,你在說誰?WHERE WHERE?

完了,他笑著說,你知道不知道,你啥都不缺,就缺個溫油。你會撒嬌嗎?你會求助嗎?你會在想發火的時候宛然一笑嗎?你會控制自己的脾氣,在爆發前數一二三嗎?你會即便得了理也饒人嗎?你會錯了以後不關上門生悶氣而扭到我懷裡求饒嗎?

我眼睛瞪得象銅鈴。「你講的是小秘還是二奶?」

他講,我若是有,便不在意你的態度了。就是沒有,才希望你既是大奶又是二奶。主持起家來風範如大奶,當然這個你在行,但二奶這行,你要進修,最少要拿到本科文憑。你現在剛初中畢業。

晚上坐電腦前,問滄桑,滄桑同志,你覺得我溫柔嗎?

滄桑講,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我講,我要看看我在男人眼裡的形象。其實,我完全想在滄桑那裡扳回一局,憑我四年多的偽裝,對這老傢伙雖然心裡不屑,面子上還是滿恭敬的,而且因為遠香近臭的關係,脾氣還算收斂,怎麼地,也得給我的溫油打80分吧?

我告訴你們,野狗是養不熟的。對他再好,關鍵時刻反咬我一口。他沉默片刻,講:「你平時滿無產階級的。」我若不是修養夠好,若不是鞭長莫及,當場就要給他難看了。不過我還是給他難看了,後來找個借口把他罵得狗血噴頭。據說地主搞秋後算帳的時候,是不掏老帳本的,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出口惡氣。

我後來又問卡拉。我在女性中算不算溫油?卡拉是我的師長,我向來尊敬有加。不講表現女性的溫油吧,最少態度還是謙卑的。看在我以前善待他的份上,在我需要STRONG SUPPORT的時候,我覺得他應該象宋楚渝力挺連戰一樣維護我。

卡拉很有眼色,小心觀察了一會兒,說:「我可以保持沉默嗎?我現在身邊沒律師。」

好,算他狡猾,我明白了。

他說我總指責他,對他厲聲厲氣,再有就是粗線條,傷了他的心。我於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見招拆招,面對他的指責一二三,我還以顏色ABC,高亢之處,站在水泥墩上揮舞衣袖,大有毛澤東一掌定乾坤的颯爽,正高興自己將他駁得啞口無言呢,突然發現自己的形象非常不好,如果作為毛主席,這個形象是光輝的,如果換了江青,這個形象就是被歷史唾棄的。趕緊跳下水泥墩,擠出一個自以為柔媚的笑,舉手敬禮說:「SORRY啊!一得意就忘形。我要努力溫油,爭取做個依人的小鳥。」完了拉著他胳膊晃來晃去。

昨天,今天,我開始學習溫油。理論是容易的,實踐是困難的,道理是淺顯的,情勢是複雜的。要將溫油落實在日常生活的每一個角落,需要萬分小心,不露一點馬腳。

他說我線條粗,舉例說明是,雖然烹飪技術很好,卻將杯盞用盡,全然不符合一個統籌學家的科學程序。昨天我COOK,按他說的邊幹活邊清洗,發現自己的確用了很多不必要的碗碟,比方講炸魚的油因為估算錯誤,一個小碗沒裝下,又弄了一個小碗裝,不過剛鋪了個底,於是再換個大碗倒進去,只一點油,就用了三個碗。後來發現油在顛來倒去過程中有流失,一個小碗也就夠了,再把大碗騰出來去裝菜,整個廚房就已經是七零八落了。

邊洗碗,邊覺得,我家首長對我的判斷是英明的。線條不夠細。

那邊油鍋熱了,這邊毛豆還沒剝完,只好沖著客廳里的首長呼喚:「快來!鍋要著了!剝毛豆!」

突然想到,切記溫油。於是關了火,放下毛豆,準備去客廳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對你呼來喚去。」一看見他在客廳里翹著腳看電視,磕著瓜子,火比油鍋下面燒得還旺:「我在那邊燒菜!揮汗如雨!你在這邊享受!」看他錯愕看我,趕緊換副嘴臉:「啊哦!溫油!要溫油!SORRY!SORRY……」

晚上,為了保持兩好互動的夫妻關係。我們倆商量好的要坐一起看電視。因為我指責他打遊戲,他指責我泡網。我還不讓他,跟他講我好歹混幾年網下來著作等身,你你你,整天打遊戲,有什麼成就嗎?他拍我一巴掌,講,跟你講溫油溫油,你有點成就就翹尾巴,你這樣逼著我非讓我承認錯誤,是賢德的表現嗎?

行啊,你承認錯誤就行,不跟小的計較。

好,就坐下來看電視吧!

他將手湊過來搭我肩膀上。我習慣性甩掉。我想以前一定曾經特別憎惡過他,稍微碰我一下就跟沾了鼻涕蟲一樣。

看他就那麼無言地悲哀著,突然想到了溫油,趕緊又重新把他手拽回來搭在我肩膀上,沖他一笑,「人家不正改呢嗎?」

晚上,公婆倆手拉手比翼散步。順便去繳費。溫油的另一個含義,就是可以將煩瑣的事物性工作處理成行為藝術。

路上,他不忘數落我的種種,諸如眼裡揉不得沙子,對他的失誤不能抱對兒童般的寬容。他講我將所有的耐心與寬容全部給了孩子,曾經看我保持著V型的微笑倆鐘頭一直跟孩子蘑菇。他後來就講:「如果老婆是幼師,回來一定是給你看冷屁股,因為熱臉都貼出去了。如果老婆是護士,回來就是三春暖,因為火氣都沖病人發過了。」我只好苦笑說,現在換職業來不及了,晚上回家我給你看熱屁股好了。完了自己放聲大笑,極不嚴肅。

他講,你總幻想浪漫,真浪漫了你又承受不住,比如,你總說兩人開車去沙漠,真去了沙漠,你一定抱怨太陽毒,抱怨走錯路,抱怨環境不如國家地理雜誌優美,抱怨往來都是陌路。

我說你詆毀我,從沒發生過的事你就斷言了。他說,因為平時觀察得出的結論。總說我小氣不帶你去揮霍。上次帶你去吃最高頂樓的燭光晚餐,進門就講價錢的一半付了裝修費,講人家收那麼多錢還要等位子排隊,排到一半講高跟鞋磨腳非要回……

這絕對是誹謗。事實情況是……算了,我當時的確嫌貴。其實他只要表示出有那個意向帶我去就好,誰要他真帶我去?房貸款一期不能蹋,保險按月美金繳費。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到了銀行ATM前,他掏票據找應付的單據,我忙著把前期工作準備好。把卡塞進機器,輸入密碼,從哪個項目下支出,轉到哪個項目下面,然後就等他輸入帳號。

見他蹙眉盯著號碼看半天,抬手一按,然後喊,錯了。

我溫油,我不能發火。擱平常,我得戳著他腦門指摘,斗大的數字看不清爽,指頭不聽使喚,還沒老就罹患神經元錯亂,大腦與肢體不協調……BLUR,BLUR……但我從今天起要溫油,我惡狠狠白他一眼,沒說話,把他擠開,口裡喊:「我來我來!」

CEL掉以前的操作,重新回到起點,選擇項目,選擇轉帳項目,帳號,輸入數額。「200」回車確認。

他大笑,說,是兩百,不是兩塊啊!小數點後面還有兩個零。

惱怒地瞪他一眼,笑什麼笑?快意的報復?反頡他,我怎麼知道這台機器這麼笨?還搞什麼個位數?不就重來一遍嗎?你現在得意的,尾巴已經翹上天了。

他講,「我不笑,我不笑……我就是忍不住。人都會犯錯誤的,我原諒你。」貌似寬容地拍拍我肩膀。

最討厭他這樣,若被他揪點錯,哼哼……

CEL,重新回到起點,選擇項目,選擇轉帳項目,因為被他盯著,手忙腳亂,還不到帳號那裡,就犯低級錯誤,把轉帳按成儲蓄。

恨不能一頭鑽進地里。惱羞成怒,捶著提款機:「STUPID MAE!」

他低下頭,攬著我肩頭,吻吻我的頭髮,拍拍我的臉,說:「不急,慢慢來。」很NICE的樣子。

我很喜歡他的不急不徐,穩健中帶一點調侃。而看我真的上火了,總是安撫我急噪的情緒,讓我進入緩衝地帶。於是自己也笑了,把頭埋在他懷裡,極其不好意思:「破機子欺負我!故意跟你合夥!」把位置讓給他。

回家的時候踢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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