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輯 穿越時空的視線 科技時代的文學

我無意在此以學術的方式論證一個巨大,因此也容易空泛的題目。

作為《科幻世界》雜誌的主編,我面對的問題總是非常具體的。一篇科幻小說放到面前,一方面考慮著怎樣和作者商討,使之更趨完善,更具意義;另一方面也會去想像讀者對這樣一個故事可能在哪些方面,有著什麼樣的期許。就這樣煞費苦心地把不同題材,不同風格的作品放在一起,推向市場。當期的行銷量立即反映出我們,特別是我這個主編對讀者的閱讀期待把握到了一個什麼樣的程度。

然後,我們小心翼翼地進入下一期稿件的編輯。一份成功的期刊,就是由每年12個枯燥的循環所組成。在這種循環中,以年輕人為主的雜誌讀者群一點點擴大,科幻出版物在圖書市場上逐漸擴大著自己的空間。與此同時,科幻作為一種新興的文學樣式,也在新的時代背景下得到越來越多的理解與認同。

科幻,特別是中國科幻在我的眼裡,是一個動態的存在,而非一種靜態的觀念。是一種剛剛處於成長期的文學樣式,而不是一種可以蓋棺論定的經典。

從大的背景上著眼,中國在20世紀的最後20年迎來了一個飛速的發展時期。很多人看待這個時期,容易從政治與經濟的角度著眼。影響深遠的「五四」運動,在呼喚德先生的同時,也發出了對科學這位賽先生的呼喚。但是,後一種呼喚並未成為全民族的共識,甚至在知識分子和政治家那裡,科學的作用也並未得到足夠的重視。但是中國的改革開放,經濟的發展需要科技的強力支撐。在中國的經濟生活中,科技力量也在起著越來越大的支撐作用。這種作用也因此日益滲透到中國老百姓的生活當中,中國社會的各個層面,都程度不同地享受到了科技進步帶來的實際利益,並真切地覺察到在與生俱來的生活工作壓力中感到了科技的沉甸甸的分量。

年輕人對科技的好處與壓力有著更多的敏感。有了這種敏感,科技便會受到關注,關注的結果便是有少部分人嘗試表達,並有更多的人準備從別人的表達中尋找相似的感觸。這便是中國科幻小說重新復甦,並進入一個空前發展時期的真正契機。在50年代,甚至80年代初期,人們閱讀凡爾納等等科幻作家,更多是出於經典閱讀的意義,而不把科幻小說看成現代科技社會現實的曲折反映,看成人們在一個發展加速的社會裡一種新的精神需求。20世紀末,情形有了很大的變化,人們閱讀科幻是因為需要站在科技的平台上展望未來,需要用科技含量很高,而且用了科學方法解釋世界的文學作品來緩釋科技社會所產生的特殊壓力。主流文學界有一個響亮的口號,便是關注現實,但一直對科學技術已經成為強大的社會現實,成為文化的一個部分視而不見。於是,很多的文化與文學(包括我個人的創作)所顯現出來的都是一種回顧性的姿態。顯現出來的是一種基於農耕文化的向後看的眼光。很難想像,在現代社會中,一個民族只靠內省與回顧便能與整個世界的發展步伐協調一致。

而科學的眼光是永遠通向未來的。

不斷成長的年輕一代人也屬於未來。

於是,在科技時代的背景之下,一代年輕人與科幻小說遭逢,並且越來越熱愛便是一種必然了。

過去,中國的知識分子總把自己定位在一種「居高聲自遠」的地位上,誇大了自己對社會的教化功能。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中國科幻也高揚著教化的旗幟。這面旗幟上的燙金大字便是科學普及。在大多數情況下,科學普及不幸又被很功利地解釋為科學知識的普及。於是,科幻文學最具吸引力的部分:在科學基礎上面對未來的壯闊想像力減弱了,飛揚在故事中的探索精神與人文精神極度萎縮,自然,對讀者的吸引力也大打折扣。直到今天,我們在工作中還會面對過分從具體的知識層面強調科普性所帶來的負面影響。一個有趣也令人悲傷的例子是,當很多大中學生如痴如醉地閱讀科幻的時候,已經失去了未來想像力的家長與教師會發出非常困惑的疑問:這些很久以後才可能實現的東西有什麼用處?

說實話,面對這樣本質樸素的詰問,我無法做出令對方滿意的回答。

於是,我只能反詰:未來有什麼用處呢?

其實,老師和家長們所以提出類似的詰問,與科幻界被強行做出狹隘的科普定位相關。雖然我們知道,在現代社會,具體的科學技術包含在一種新型的產品中推向市場時,在居於學術前沿的科學家那裡,在一些世界頂尖的實驗室里,已經過時了。並不居於學術前沿的作家消化了這些已經市場化的技術,再以文學的方式傳遞給公眾時,已經處於一種被換代的技術了。目前,大量暢銷一時的科普精品中,也越來越少科學知識的介紹,而更多站在學科前沿,對發展的方向與可能進行展望,其中貫注著濃烈的科學精神與人文關懷。而科幻小說反而受落後觀念的束縛而裹足不前。

所以,我們明確提出科幻小說首先是小說,而不是其它。科幻小說的教化作用主要體現在科學精神的傳播和面向未來的姿態。並身體力行,通過刊物的編輯過程對科幻作家隊伍施加適度的影響,同時,轉變公眾對科幻的基本看法。從而進一步拓寬了作家的創作空間,獲得了更多的讀者,獲得了更大的市場份額。這其中隱含的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當讀者群,也就是市場對無形中對科幻持比較狹隘的觀念時,市場拓展的前提就是必須修正讀者的觀念。我們不是行政部門,不可能強行向公眾灌輸理念,而要在刊物一點一點地調整中,在不知不覺間讓公眾接受新的觀念。這是迎合市場需求與堅持文化導向的辯證法。沒有普及的導向是沒有實效的,有了相當的市場普及度,這種導向性就會顯現出來。而且,這種顯現並不只是來自官方的獎勵與知識界的首肯,更為切實的是這種負責任的態度得到讀者信任後,刊物作為一種特殊商品,有了良好的信譽度,從而獲得了更大的發展空間。

多年以來,我們都力爭以一種開放的姿態來辦刊,來改變中國科幻的落後面貌。早在1991年,在國際環境對我們不太有利的情況下,爭取到了世界科幻大會的主辦權。數十位世界頂尖的科幻作家來到中國,使我國年輕的科幻作家與編輯隊伍非常直接地了解世界科幻的水準與格局。刊物經過一段時間的發展,進入良性循環後,之後本刊又獨立斥資舉辦了1997北京國際科幻大會。除邀請國內外科幻作家和科幻出版工作者出席大會外,更為了吸引青少年更廣泛的注意,也增加媒體的宣傳熱情,還邀請了美、俄兩國宇航員與會。

在此,我,也代表發行量達40萬份的《科幻世界》雜誌的同仁,向與會的各位發出誠摯的邀請,邀請你們到本刊的所在地——中國成都來看看。與中國大陸的科幻編輯與作家們進行更多的交流與合作。同時,科幻這種只能屬於科技時代的文學樣式在中國這個古老國度的興起,絕對也是非常有意義的研究題目。謝謝大家。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