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 平生風義兼師友 悼念馬石江同志

上個月的某一天,蔚秋來告訴我:馬石江同志走了。這並不出我意料,因為他患的是一般人眼中的不治之症,而且已病入膏肓,所以才轉滬治療。但我總相信古人的一句話:「天佑善人。」石江絕對是善人,他應當得到上天的福佑,轉危為安的。然而事實竟不是如此,他終於離開我們走了。這消息對我來說,宛如晴空的霹靂,打得我一時目瞪口呆,眼眶裡溢滿了淚水,強忍住沒有流出來,而是流向內心的深處,其痛苦實非言語所能表達的。

這並不是沒有理由或根據的。我同石江經歷不同,成長的環境不同,年歲也不同,我長他十幾歲;但是我們卻一見如故,沒有經過什麼周折,沒有經過什麼互相考驗,我們一下就成了朋友,而且是親密的知心的朋友。我甚至於每一想到「馬石江」這三個字,他那樸實無華的衣著,誠愨淳良的笑容,立即浮現在我眼前,使我心裡感到無量的溫暖,久久不能自已。

這也並不是沒有理由和根據的。這理由和根據,就在石江本人身上。他對祖國無限熱愛,對教育事業無限忠誠,對青年學生無限愛護,對朋友無限誠懇,對同事無限親切,對工作無限投入。我雖駑陋,對這幾個「無限」也一直在嚮往著,也不能說一點沒有做到;但是,同石江比起來,則宛如小巫見大巫,瞠乎後矣。石江之所以對我有這樣強烈的吸引力,這是最根本的原因之一。

在上面幾個「無限」中,我認為,最根本的一條就是對青年學生的無限愛護。首先,我們要對中國當前的青年學生做一個公正的實事求是的評估。不能否認,在歐風美雨強烈的吹拂澆淋下,有一些青年變成了「新人類」或「新新人類」,同老一代的代溝日益加闊加深。可是這樣的青年只佔極少數。就連這一些極少數的青年們,同廣大的青年一樣,並沒有忘記和背叛中國幾千年知識分子(士)的優良傳統:「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們做父兄的,在學校做教師或領導工作的,甚至我們的行政當局,對青年學生只有教育愛護之責,其他的行動都是不恰當的。青年畢竟是我們偉大祖國未來希望之所寄,我們萬不能自己毀滅自己的未來。在這一點上,石江同廣大教師的態度都是正確的,無可非議的。他雖然因此遭受誣陷,受到了黨的紀律處分;但是,真理畢竟會勝利的,我們黨的領導畢竟是英明的,今天的馬石江仍然是堂堂正正的優秀黨員。這給了我極大的安慰,也帶給了我對我們國家的未來極大的希望。石江可以瞑目矣。

石江赴滬就醫前,我同蔚秋商量,無論如何要去看他一看,但為她所阻。聽說,在臨行前,他也堅持要來我家辭別,也為家人所阻,未果。我原期望,奇蹟能夠出現,等石江病癒返京後,我們再晤面。誰知這個期望終於落了空,我們未能見一面,他就先走了。我再三暗誦蘇東坡的詞句:「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也不過是聊以自慰而已。

我已經年屆九旬,即使在今天,也應該說是上壽了。但是我體腦兩健,絕無要走的跡象,也無此計畫。自從聽了石江的消息以後,他的面影不時在我眼前晃動。這面影帶給了我力量,帶給了我勇氣。我一定好好地活下去,多做點對人民有益的工作。但是,一想到這個面影的本人永遠不會見到了,輒悲從中來,不能自勝。嗚呼!人天隔絕,奈之何哉!奈之何哉!

2001年2月6日

時窗外大雪紛飛,助我悲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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