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我還能愛誰比你更多 玖

自這場病後,陸年倒是偶爾會打個電話給她,雖然只寥寥幾句,對歲歲來說,卻已覺得無比滿足。

這麼多年來,只要他給予她一點點的溫情,她就覺得那些漫長的黯然與暗夜裡無望的想念,都得到了安撫。

歲歲不知道顧婕到底怎麼想的,自從探病之後,竟頻頻約她見面,吃飯喝茶逛街,彷彿她們真的是許久不見的老朋友。

歲歲不喜歡她,卻又捨不得拒絕她。因為從她那裡,可以得到陸年的消息。

那年夏天,陸年畢業,與顧婕還有一個英國朋友一起成立了一家藝術畫廊,工作室剛起步,他變得特別忙碌,全世界飛來飛去。

歲歲能見到他的時間自然更少了,他是從來不會告訴她自己的行蹤的,歲歲得知他近況的唯一渠道,便是顧婕,但她從來也不會對她說很多,隻言片語,然後就轉移話題。歲歲漸漸明白了,顧婕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微微笑著看她想知道卻又不肯開口問的糾結樣子,是約她見面的最終目的。

真變態。可自己明知她是這個意思,卻還是忍受著她勝利者的姿態與嘲弄的目光,不一樣變態嗎?歲歲自嘲地想。

愛得卑微固執的人,從來都別無選擇。

陸年天生會做生意,顧婕大學主修的是繪畫藝術,眼光一等一,而英國合伙人在本地有著很好的人脈,才兩年時間,他們的畫廊從工作室擴大成公司,搬去了更大的場地。

為了祝賀喬遷與兩周年慶,畫廊舉辦了一場聚會。邀請函與禮服一同送到歲歲手裡時,她剛剛結束打工。她拿起那件湖水藍的長及腳踝的禮服,不得不佩服顧婕的眼光,顧婕從未問過她的尺碼,為她挑選的衣服卻像是量身打造的。

聚會就在畫廊舉行,歲歲到的時候,裡面已是人頭攢動。Party很隨意,有人端著香檳寒暄,也有人站在牆上的油畫作品前靜靜端詳。

歲歲站在門口,人潮里一眼就看見了陸年,他今天穿著黑色正裝,系著領帶,抬手將酒杯送到嘴邊時,銀白色的袖扣光芒微微閃了閃。歲歲是第一次見他穿得如此正式,微微側頭與人交談,舉手投足間,是成熟男子的優雅。她卻忽然想起她十二歲時第一次見到他,他穿著黑色的英倫風大衣,系著煙灰色圍巾,沉著臉坐在他母親身邊,一言不發的樣子。

那個冷漠彆扭的少年,長成了英俊沉著的男人。

「歲歲。」站在陸年身邊的顧婕端著酒杯朝她走過來,「你來了。」

陸年聞聲朝她望過來,眼神微微訝異了下,但很快,就恢複如常。

顧婕將她帶到陸年身邊,為她介紹了幾個朋友,說她是他們的小學妹,也是好朋友。歲歲心裡忍不住冷笑,真虛偽。

那幾個老外言語直白,直誇歲歲漂亮,有一個法國男人甚至執起她的手吻了吻。

歲歲的臉微微紅了。

陸年端著酒杯抿一口香檳,視線輕輕地籠在她身上,他第一次見她穿長裙,湖藍色很襯她的白皮膚,長發柔柔地披散著,她微微低頭羞澀的樣子,與印象中那個總是愛流淚在他面前怯怯的小女孩相比,宛若兩人。

他才想起來,她今年已經二十一歲了。二十一歲,到了女孩子的適婚年齡。他又想起外婆那個荒誕的遺言,臉沉下來,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歲歲,陪我上樓去補個妝好不好?」顧婕親昵地挽著她的手臂。

如果能預料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再不好拒絕,歲歲都會果決地說不。

當走到二樓樓梯口的顧婕忽然扯了扯她的手臂,然後尖叫著從樓梯上直接滾下去的時候,歲歲彷彿被人用重鎚擊了下,腦海中一片空白……

聚會亂成一團。

歲歲茫然地下樓,扒開人群,走到顧婕身邊,只見顧婕頭破血流地躺在地上,見到她,顫抖著手指指著她,聲音痛苦吃力:「歲歲……你想讓陸年做你的舞伴,你可以跟我直接說啊……你為什麼要推我……」說著,顧婕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屋子裡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無數目光朝她望過來。

歲歲腦子一蒙,然後,便明白了過來。

她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想說的話被陸年大聲打斷:「快叫救護車!」

他抱起顧婕,離開時轉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冷,很冷。

好好的一場慶祝Party,最後以慘劇收尾。

顧婕不僅腦震蕩,還摔斷了腿,需要住院一個月。

歲歲坐在病房外,面無表情。

陸年從病房裡出來,她站起來:「陸年……」

他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走過去。

她走進病房,顧婕醒著,她腿上打著石膏,姿勢怪異,頭上也纏著白色紗布,臉色蒼白,再也沒有往常的明艷動人。可歲歲知道,這個樣子的她,足夠讓陸年心疼,足夠讓他相信她。

歲歲看著顧婕,她也正抬頭望著她。

良久。

歲歲冷笑著說:「你不覺得這樣的手段很低下嗎?」

顧婕淡淡笑著:「雖然低下,但很有用,不是嗎?」頓了頓,她又說,「反正他很討厭你,我不過是讓他更討厭你一點而已。」

歲歲咬牙:「你以為你贏了嗎?」

說完,她轉身就走出病房。

她依舊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沒有離開。

一個小時後,陸年拿著顧婕的衣物回來,她站起來,攔住他,第一次用那樣冷的聲音對他說話:「陸年,你說過會娶我,這個承諾,還算數嗎?」

他終於肯正眼看她,那眼神卻無比冷漠與厭惡,他看著她,像是看一個陌生人。

良久,他嘲諷地說:「趙歲歲,你還真是令我噁心。」

歲歲仰著頭,竟然笑了:「沒關係,只要你娶我。」

沒關係了,都沒關係。反正他不相信她,從來都沒有相信過她。在他心裡,她任性,胡鬧,沒臉沒皮,耍心眼,是災星。

她轉身離去。這一次,終於換她先離開。轉身的瞬間,她的眼淚如決堤的河,將整個世界都淹沒。她的心在那潮水中,泛起濃濃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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