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青春的秘密

青春里有很多秘密,

但父母的秘密才是真正

困擾我們的啊!

「謝謝你,讓我看到一個真實的你,

讓我感受到一個真實的自己。」

「郝老師,有電話找。」Miss Yang在走廊上小聲叫著郝回歸。

上課期間,誰會打電話給我?拿起話筒,是郝鐵梅的聲音,有些急促:「郝老師,大志外公的身體一直有點兒不好,剛醫院來電話讓我趕緊過去。今晚我可能不會回家,麻煩你照顧一下大志。」

接到電話,郝回歸立刻想起來,17歲那年外公病危,媽媽沒有告訴自己,最後連外公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小時候,外公一直帶著他玩,帶他認字、爬山,給他零花錢,後來外婆離開了,家裡人本想把外公接到湘南,但外公更喜歡待在鄉下,待在外婆生前常在的地方。

這時,外公的病情已經惡化。郝回歸當然希望劉大志能見外公最後一面,但他不知道怎麼開口,他總不能跟郝鐵梅說外公已經快不行了吧。郝回歸立刻做了個決定,他讓Miss Yang照顧劉大志去吃晚飯,自己立刻去客運站坐車去外公家。

外公家離湘南三百公里。坐著大巴,郝回歸很仔細地看著眼前熟悉的風景,一條隧道、連綿不絕的高山、時隱時現的河流,他永遠都忘不掉這些。他一直埋怨媽媽為什麼沒有讓自己見外公最後一面,聽說外公走之前,一直在念叨自己的名字。從此,每次去給外公上墳,郝回歸總要陪外公說很多話,怕外公走了就不記得他了。

想著想著,郝回歸已然滿臉是淚。透過重症監護病房門上的小玻璃,郝回歸看見郝鐵梅正坐在裡面握著外公的手。外公的鼻子插著氧氣管,手上打著吊瓶。外公似乎在跟郝鐵梅費力地說著什麼。郝鐵梅湊過去,耳朵貼在外公嘴邊,不停地點頭。

郝鐵梅起身,朝門邊走來,想必是要找護士。郝回歸立刻轉身躲到相反的拐角處。郝鐵梅出來,在醫護辦公室門口跟護士溝通了一會兒,然後跟著護士下了樓。郝回歸溜進病房。房間里消毒水的味道十分濃,但郝回歸聞得到外公的味道,這味道無論過多久他都記得很清楚。外公已經瘦得不行,躺在那兒特別可憐。郝回歸站在床邊,看著外公,好像一下回到童年。他不禁伸出手去摸外公的臉,然後又摸摸外公的耳垂。小時候郝回歸最喜歡摸的就是外公的耳垂,又厚又大。外公老說自己是彌勒佛,大耳垂能保佑郝回歸平平安安。

此時,彌勒佛的耳垂已癟了、小了、乾枯了,一如外公的臉。

外公好像醒了,微微睜開眼睛,看見病床前有個人,很費勁兒地張開嘴,小聲問道:「你是誰?」郝回歸緊緊握住外公的手,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他身子前傾,貼在外公的耳邊,輕輕地說:「外公,我是大志,我是大志。」

外公拚命地抬了抬眼睛,臉上浮現一絲笑意:「大志啊,大志你來了啊,外公好想你,長這麼大了啊。」

郝回歸緊緊握住外公的手,把頭埋在外公的被子上,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拚命吸了幾口被子上的味道。

「大志啊,不要哭,你一定要好好的,外公是彌勒佛,不管在哪裡,都會看著你的啊。」外公很使勁兒地說完這句話,感覺鬆了一口氣。突然,心電圖開始變快,病房急救鈴響了起來。郝回歸握著外公的手,捨不得放開。他知道,一旦放開,就永遠見不到外公了,可他又不得不放開。郝回歸噙著淚花,後退兩步,在病床前跪了下來,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一個為17歲沒有送別外公的郝回歸。

一個為今天沒有到場的劉大志。

一個為自己。

起身,郝回歸用袖子抹了抹眼淚,走出病房,遠遠地坐在走廊另一頭的椅子上。郝鐵梅和護士跑回來。醫護人員推著儀器衝進病房。郝回歸彷彿還能聽見外公心臟急促跳動的聲音。心電圖的頻率慢慢變慢,變慢,變慢,終於成了一聲長長的「嘀」,那「嘀」聲好長好長,好久好久。

郝回歸坐在病房外遠遠的長椅上。

郝鐵梅坐在外公病床旁的凳子上。

郝鐵梅根本就沒有想到父親會這麼快離開,一點兒徵兆都沒有。她把父親的手緩緩放在床邊,幫他整理著頭髮和衣服,然後深深地呼吸,站了起來,告訴醫生和護士可以開始處理後事了。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郝鐵梅一直忙前忙後。郝回歸在角落裡看到了很多親戚,看到了很多家人的同事。郝鐵梅很自然地問好、鞠躬、擁抱,感謝每一位來醫院的人。郝回歸遠遠看著,覺得心疼。以前他還責怪媽媽沒有告訴自己外公病危,卻未曾想過自己失去的是外公,而媽媽失去的卻是自己的爸爸。四五個小時過去了,該來的都來了,該走的也走了。郝鐵梅走到病房外的長椅邊,慢慢彎下身子低著頭,靠了上去。全身像是卸下了一個重擔,也像被抽走了一根筋骨。

低著頭的郝鐵梅看見一雙腳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強撐著準備繼續謝謝來的人時,一抬頭,突然發現眼前站著的是劉建國。他站在郝鐵梅的面前,一臉焦急,一看就是剛剛趕到。

「你怎麼來了?」郝鐵梅愣了半天,擠出一句話。

「你怎麼不告訴我?」劉建國反問。郝鐵梅不知道怎麼回答,也許認為自己和劉建國離婚了,所以這些事情都沒有辦法再開口。

沒等郝鐵梅回答,劉建國輕輕地說:「這是咱爸啊……」

一直堅強的郝鐵梅聽到這句話,眼淚就跟開了閘似的,突然大哭起來。此時站在劉建國面前的郝鐵梅就像個小女孩一樣無助、失落、難過、孤獨,各種情緒交織著。整個走廊上回蕩著的都是郝鐵梅的哭聲。劉建國伸出雙手,緊緊摟住郝鐵梅,拍著她的後背。

「別哭了,我來了,我來了。」

聽著媽媽的哭聲,郝回歸坐在遠遠的長椅上也忍不住又哭了。

他一直以為的堅強媽媽,其實並不堅強。她只是不想被人看到她的難過,不想讓人覺出她的慌張。她總是給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什麼事都想得很明白,其實她也有她的脆弱。

也許,一個女人的脆弱就是你能理解她為什麼要堅強。

郝回歸一直以為爸媽的關係很差很差,今天他才明白——原來爸爸依然是家裡的頂樑柱,原來看起來厲害的媽媽在爸爸面前就是一個小女孩。

劉建國等郝鐵梅的情緒緩和下來後,一個人跑上跑下處理外公的後事。郝回歸看著爸爸把所有的事情處理好,然後和媽媽坐在了一起。媽媽靠著爸爸的肩頭沉沉地睡著了。

郝回歸靠在最晚一班回湘南的公交車座椅上,心情一言難盡。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名字可能不是媽媽亂起的,「回歸」,他很感激這一次的回歸,讓他看到和感受到太多太多的東西。

這些東西是任何財富都無法換來的,這就是財富。

「我知道你愛我,我也知道你太愛我,

所以很多話都堵在心口不知如何說。」

陳程戀愛了,而且直接帶老公回了家,說待兩周就直接結婚。老公是法國人。這種事在湘南小城一下子傳遍了。

陳桐帶著劉大志等人飛奔回家,來見見自己的法國姐夫。法國姐夫高高大大,濃眉大眼,很像電影里的飛行員。當警察的陳志軍平日里高大威武,跟法國女婿站在一起,只到他肩頭。

「陳桐,你爸怎麼了?」劉大志問。他已察覺到整個屋子裡尷尬的氣氛。陳志軍的臉一直垮著。親戚朋友來了一家又一家,但他的表情毫無變化。

「我爸也是今天才知道這件事。」

「啊?你爸媽之前沒見過外國女婿?」眾人吃驚道。

「嗯。我姐說沒必要見,無論父母見了喜歡或不喜歡,她都要嫁,所以不如不見,直接回家結婚就好。」陳桐說起來,語氣倒有幾分驕傲。「陳程姐好厲害,我要是不給我媽看男朋友,她肯定打死我。」叮噹十分崇拜。「難怪……」微笑若有所思。

一會兒工夫,陳志軍已走出去抽了好幾支煙。

劉大志等人看了一眼外國人,也趕緊離開。

「我覺得你家有麻煩了……」劉大志憂心忡忡。

「挺好的啊,這下我爸媽的心思就不會都花在我身上了。」

陳桐自己決定學文科,而陳程自己則決定下半輩子和誰在一起。

無論陳志軍反應如何,婚禮還是要辦的。陳程出嫁,伴娘是微笑、叮噹,伴郎是陳桐、劉大志。陳小武見他們四個穿得漂亮,忍不住摸了一把叮噹的伴娘裙裙擺。叮噹「啪」一下打掉陳小武的手:「可別弄髒了,等我結婚的時候還要留著穿呢。」

「你結婚穿的是婚紗,穿這個幹嗎?」陳小武笑嘻嘻地說。

「我結婚想穿啥穿啥,穿盔甲也不用你管。別給弄髒了!」

穿西服的陳桐帥得不行,像是港台新出道的小天王。劉大志穿上襯衣,打上領結,各種不習慣。陳程看了之後,倒是誇了他。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