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十一

很長一段時間聯繫不上她,打電話她是不接的。

明白,她希望我能自己想通,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勸我。

明白的,她的離開是為了成全我的平行世界,她希望在主持人的這個世界裡,我能保住工作。好,你是姐姐,我聽你的我照做,我不衝動我配合,我不帶著情緒上台,我好好工作。

……

我愈發玩命地去工作,可沒了劉敏的大冰,再當主持人又有什麼意思呢?

有時真希望從未相遇相識,從來沒有搭檔過。真希望初次見面時,她掰開的那一半玉米,我沒有伸手去接。

劉敏的離開改變了我的主持風格,不知不覺中變的。有一遭去河北台客串晚會,中場休息時,河北台的誠誠和方瓊問:大冰不是向來挺能鬧騰的嗎,怎麼現在開始走沉靜風了?

戴軍也在,他問:是準備轉型主持訪談節目嗎?

我敷衍他們道:哪兒能老當小孩啊,長大了唄……

安徽台的周群也在,她看了我半天,拽住我問:弟弟,失戀了?

我笑笑:差不多,又好像比失戀嚴重點兒。

周群拍拍我,她說她也曾換過好幾個搭檔,慢慢習慣了就好了。

能習慣嗎?我努力試著去習慣,一年兩年三年四年五年……節目翻書一樣地改版,欄目走馬燈一般地更換,兩個主持人變成三個,再變成五個,搭檔越多時我越孤單,這種若有所失的茫然直到主持《驚喜驚喜》時才漸漸消散。

《驚喜驚喜》我沒有搭檔,一人站在舞台上。

《驚喜驚喜》是一檔能實現一個主持人所有抱負和理想的節目,我為曾主持過那樣一檔節目而驕傲,它是上天賜予我的禮物,讓我的主持人職業生涯不留遺憾。

但錄像的間隙,我還是不習慣坐休息椅,還是習慣獨自坐到陰影處的舞台邊。身後空空蕩蕩的,沒人和我背靠背,只有幾盞小彩燈在閃啊閃。

那麼好的一檔節目,可惜劉敏沒能趕上,沒能拿起話筒和我肩並肩。像是一個捧著生日蛋糕的孩子,想找人分著吃了,卻再也找不到他要好的小夥伴。

無法分享的舞台還有很多,還有一次是在北京展覽館。

《民謠在路上·大冰和他的朋友們》首場演唱會。

那是一場眾籌演出,創造了那一年的音樂類眾籌奇蹟——48小時籌足經費,72小時原定數額爆表,最終募集的經費將近120萬。人們從天南海北趕來,聽一群完全沒有任何名氣的歌手給他們唱歌。台下3500個觀眾掌聲雷動,台上是我那群流浪歌手弟兄,全都來自我當歌手的那個平行世界。

那天我是我歌手兄弟們的報幕員,追光踩在腳下,我拎著沉甸甸的麥克風來到舞台中間。

我說謝謝你們來,我說謝謝你們給的機會,很多年後,一群曾經的街頭流浪歌手會記得,普普通通的一生中,他們曾站上過千人大舞台。

我說我手也殘疾嗓子也爛,這輩子也不可能是個好的歌手,既然當不了好的歌手,那就當塊我兄弟們的上馬石好了……跟情懷無關,什麼狗屁情懷,我只是想完整了我的這個平行世界,在這個世界裡我實現不了的音樂理想,讓我的兄弟們替我去實現。

我說這是一場接力賽,我和我的兄弟們跑第一棒,咱們試試看,看看能不能跑贏所謂的出身和命運,看看能不能跑贏這個所謂的機遇匱乏的時代,自己給自己跑出一個世界。

……

演出很成功,散場時一大半的人不捨得走,他們鼓掌,不停地喊加油。

追光燈依舊亮得晃眼,白茫茫的一片,有十來秒鐘的時間我失語了,驀然想起若干年前的那個瞬間,同樣的追光同樣的耀眼,同樣的掌聲響起來,有一隻白皙的手狠狠掐著我耳朵,有一句叮囑剛剛說完。

……在哪個世界就盡好哪個世界的本分,懂嗎!

懂啊懂啊,你輕點兒……

你來了嗎?坐在哪一排?

你看,你的叮囑我並沒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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