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難以避免的愛情戰爭 6、夫妻吵架:隱秘的權力鬥爭

不明白家裡的公公和婆婆都七老八十了,還整天吵吵鬧鬧的,一時又為今天買的菜吵,一時又為今天沒給孫子買東西吵……總之每次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是不是夫妻做得久了,就對對方平時的各種習慣越看不順眼了?

——大洋網友

能將自己的意志強加在別人頭上,這就是權力。對方越不情願,越能表明強加者的權力。

依照這個定義,權力幾乎無所不在,它絕不僅僅是政治鬥爭或公司競爭的產物,而是存在於一切人際關係中,最親密的情侶關係和親子關係概不例外,甚至關係越親密,權力鬥爭越激烈。

譬如,夫妻吵架就是一種隱秘的權力鬥爭。

夫妻吵架中最令人不解的是,引起爭吵的源頭,多是很小的事,但卻常常引起很大的反應。

很小的事,引起很大的反應,這種明顯的不匹配,是怎麼回事?

如果把很小的事,理解為尋求權力,那就很容易理解了。

我常聽到這樣的事:丈夫要妻子做一件事(或者妻子要丈夫做一件事),譬如換窗帘,妻子忘了,或沒有按照丈夫的意思去做,丈夫大發雷霆,並持續嘮叨了幾天,直到妻子百分百按照他的意思去做了,他才停止了嘮叨和憤怒。

這種事情中,丈夫之所以大發雷霆,是因為他的意志沒有得以實施,他希望妻子按照他的意志去行事,但妻子沒有做到,他因而情緒失控,並施加很大壓力,讓本不情願的妻子按照他的意志去做事,這是不折不扣地在尋求權力。

尋求權力,也即權力慾望,而權力這個詞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邪惡。那麼,它可以換成另一個詞——控制,權力慾望也即控制慾望。控制慾望強烈的人勢必會努力尋求權力,也即千方百計地將自己的意志強加在別人頭上。

有時,這種強加的方式非常明顯,而且目的明顯有問題,於是我們立即會想到權力,併產生抵觸情緒。有時,這種強加的方式非常隱秘,而且目的看起來非常好,於是我們就會這樣說:「目的很好,方式不對。」

其實,有問題的手段,在我看來,勢必意味著目的本身就有問題。

曾經有兩起特別有名的下跪事件,一起是「瘋狂英語」的創始人李陽在包頭讓約3000名中學生集體下跪,一起是海南省某中學的校長周常德給自己學校的學生下跪。

李陽作為老師讓學生下跪,周常德作為老師卻給學生下跪,這兩起下跪事件形成了一種鮮明的對比。不過,這兩起事件中,至少有一點相同之處,那就是下跪的名義——也即目的——聽上去都很美。

李陽讓學生下跪的名義是感恩,他認為要感謝師恩,就應當使用這個「最古老、最虔誠」的方式。他接受採訪時還宣稱要極力恢複跪拜禮。周常德給學生下跪的名義則普通一些,他稱「下跪是一種工作方式」,因為其他工作方式不能達到管理學校的目的,他才使用了這一特殊方式。

這兩起事件,很容易被認為「目的很好,方式不對」,但在我看來,這兩起事件的目的一樣有問題。

什麼問題?即權力。

權力不是別的,就是讓別人聽從自己的意志,越多的人聽從自己的意志,就證明自己的權力越大。

包頭下跪事件發生後,李陽對記者說:「下跪的照片是真的,我已經習以為常了,學生下跪是對老師的尊重,過幾天我還要去成都講課,相信可以讓成都最好的中學的全體學生下跪。」

這句話透著一種強烈的自大和自得的意味兒,當李陽說這句話時,他其實是在說,「我可以讓成都最好的中學的全體學生執行我的意志」。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權力慾望了。評論家在評論這一事件時,都嗅到了其中的權力意味。

相對於李陽事件,周常德向學生下跪一事中的權力意味更加隱蔽。在接受記者採訪時,周常德列舉了學校一系列困難。他說,自己是迫不得已,最後用了這一特殊的工作方式,但他又說,一天早操,他看到一個班的隊伍不整齊,給他們去訓話,說到動情處就跪了下來,目的是「想讓他們改過來」。

顯然,他下跪的方式和這個情景是不匹配的。他也承認,這個班並沒有亂到「大鬧天宮」,課都上不下去的份上。那麼,他為什麼要採取這麼特殊的方式呢?

這麼特殊的方式,顯然是一種巨大的壓力。我作為一校之長,給你們毛頭孩子下跪了,你們還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嗎?你們還不接受我的意志嗎?

看到這個事例,我想起一個朋友的故事。她母親要求她每天晚上必須8點前回家,而且工資也掌管在母親手中,她已26歲了還是如此。她很希望像一個成年人一樣做事,有自己的獨立空間,晚上有些應酬,但她不敢,因為她怕母親傷害自己。以前她有過一晚8點後才回家,母親沒責罵她一句,只是痛哭流涕,自己扇自己的耳光,臉扇出血來都沒停止。這個情形嚇壞了她,她從此以後再也不敢違背母親的意志。

這位母親扇自己耳光和校長向學生下跪,都有同樣的含義:我都把自己傷害成這樣了,你還不聽我的,你真是個壞蛋。

任何關係中都會出現一些問題,有了問題就要溝通、交流,最終導致關係向某個方向轉變。但是,這位校長和這位母親沒有去做足夠的溝通和交流,而是直接使用自我傷害的極端方式,迫使對方接受自己的意志。這是一種要挾,其中隱含著權力的味道。

目的很好,方式不對,這句話如果用心理學來說,其實就是「意識層面是好的,但潛意識層面是有問題的」。

因此,所謂的目的與方式的分裂,其實是意識與潛意識的分裂。所以,當你的某種方式對別人造成了傷害,你的那個方式一定透露著你的潛意識層面的一些隱秘的東西。

人際關係中,最常見的隱秘內容就是控制慾望。帕萃絲·埃文斯在《不要控制我》中寫過這樣兩個例子:

一天早上,傑克打算去買他最喜歡的周報,出門看了看天,感覺有點涼,回頭就對妻子婕喊道:「該死的,給我衣服,快點!」

有個男人說:「咱們去吃中國菜吧。」

妻子回答說:「好呀,」但是接著問道,「你想去飯館吃,還是把它帶到家裡吃呢?」

這時,他可能感到相當尷尬,因此厲聲說道:「你為什麼要把問題想得這麼複雜?」

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許多激烈的吵架就是由這種再瑣碎不過的事情引起的。而且,這些吵架所隱含著的意思都是一樣的:「你難道不知道我需要什麼嗎,為什麼不乖乖地聽我的?」

在健康家庭長大的人,可能無法理解以上兩個例子中的丈夫為什麼那麼奇怪。然而,這樣的事情是非常普遍的。很多對夫妻吵來吵去,其實就是在爭取這樣一個結果——「你什麼都不懂,你什麼都做不好,所以你什麼都要聽我的」。

一個人越渴求這樣一個結果,他就越容易把每一個小事都變成一個戰場。對他而言,任何一件小事都是一場必須打贏的戰爭,他必須讓配偶在每一件小事上聽從他的意志,他會覺得,自己的確控制住了局面。

他這麼渴求控制配偶,進而徹底在這個親密關係中佔據制高點,其原因常常是,以前在原生家庭的親密關係中,他沒有佔據制高點,相反,他老被其他親人控制,或曾被嚴重傷害過。

埃文斯喜歡用「泰迪幻想」來分析控制慾望。在北美,泰迪熊是很流行的玩具。假設有這樣一個小男孩,他的家庭中有四個重要成員:爸爸、媽媽、他和泰迪熊。他必然會和泰迪熊有這樣的幻想中的對話:「我要出去玩了,你乖乖地在這兒待著。」「我回來了,你真乖啊,一直在這兒等我啊。」

泰迪熊是不能動彈的,也不能說話,於是,這個小男孩可以把自己對一個穩定的「愛人」的幻想完美地投射到泰迪熊的身上,這個泰迪熊會百分百地按照他的幻想和他「互動」。

長大以後,這個男人就會把泰迪熊投射到戀人身上,期望著戀人能像泰迪熊一樣徹底地遵從他的意志。

戀人自然和泰迪熊不一樣,因為她能走能跑能說話,而且更要命的,她是一個獨立的人,一定會有他所不能預測的言行和想法,這一切都會顛覆他的「泰迪幻想」。這時,他就會產生情緒。如果「泰迪幻想」對他極其重要,那麼他的情緒就會極其強烈。

在一個健康的家庭,父母愛孩子,而且和孩子的關係很穩定,給孩子足夠的安全感。那麼,父母就是最好的「愛人」。一個男孩儘管喜歡泰迪熊,但不會把它當成重要的依戀對象。相反,在一個病態的家庭,或很不穩定的家庭,父母要麼不愛孩子,要麼與孩子的關係很不穩定,結果這個孩子就會經常遭遇傷害,他就會特別缺乏安全感。他與現實的「愛人」的關係常是病態的、凌亂的、不能把握的。這時,泰迪熊就會成為他無比重要的依戀對象。父母越不愛他、越不可靠,這個泰迪熊就越重要,他心中的「泰迪幻想」就越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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