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輯 我的寫作觀 關注人生的哲學之路

廣義地說,我的散文未嘗不可以歸入哲學的範疇。人們常常用哲學與文學的融合來界說我的散文,我覺得是貼切的。以我之見,哲學是人類精神生活最核心的領域,而在精神生活的最深處,原本就無所謂哲學與文學之分。我不過是在用文學的方式談哲學,在我的散文中,我所表達的感悟仍是圍繞著那些古老的哲學問題,例如生命的意義、死亡、性與愛、自我、靈魂和超越等等。在現代商業化社會裡,這些問題由於被遺忘而變得愈發尖銳,成為現代人精神生活中的普遍困惑。我想,也許正因為這個原因,我的散文才會獲得比較廣泛的共鳴。

回顧我的寫作道路,我童年和少年時的敏感,讀大學時的熱愛文學和對生命感受的看重,畢業後山居生活中的淡泊心境,生命各階段上內心深處時隱時顯的哲學性追問,彷彿都在為我現在所走的路做著準備。物皆有時,一種生命態度和寫作風格的成熟也有自己的季節。我相信今後我還會嘗試不同體裁的寫作,甚至包括小說,但體裁之別不是根本的,只是為了更好地表達我的人生體悟。當然,我也仍有從事學術著述的計畫,不過我將以我的方式把它納入我的人生思考的整體軌道。生命有限,離開自己的生命軌道而去作純學術研究,在我看來是太把自己當作工具了。

在我的價值表上,排在第一的是我切身的生命經歷和體驗,其次是我對它們的理性思考,再其次才是離它們比較遠的學術上或藝術形式上的探索。我嘗想,如果我現在死去,我會為我沒有寫出某些作品而含恨,那是屬於我的生命本質的作品,而我竟未能及時寫成。

自九十年代初以來,我在個人生活中可謂多災多難,接連遭遇喪女和離異的變故。我有充分理由對我的婚愛經歷暫時保持沉默。我只想說,我不怨恨,而對我曾經得到的永懷感激。命運並未虧待我,常令我在崎嶇中看到新的風景和光明。我與我的命運已經達成和解,我對它不奢求也不挑剔,它對我也往往有意外的考驗和贈禮。我相信愛是一種精神素質,而挫折則是這種素質的試金石。人活世上,第一重要的還是做人,懂得自愛自尊,使自己有一顆坦蕩又充實的靈魂,足以承受得住命運的打擊,也配得上命運的賜予。倘能這樣,也就算得上做命運的主人了。

有人問我:在經歷了這麼多坎坷之後,你認為人生最幸福的事情是什麼?我的回答是:愛情和寫作。我的確覺得,無論曾經遭遇過和可能還會遭遇怎樣的不幸,只要愛的能力還在,寫作的能力還在,活在世上仍然是非常幸福的。

19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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