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445章 驚天大事

大戰固然已經結束了,可是長安東郊卻並未平靜下來,士卒或押解俘虜,或搜尋傷員,那些傷勢較重、難以挽救者,不分敵我,皆補上一刀,傷勢較輕者,則呼來民夫,抬回大營救治。民夫不直接參与戰鬥,相應的,他們需要付出比士卒多得多的體力勞動,像是抬運傷員,只是他們的任務之一,另外他們還得收拾散落兵器,掩埋戰士屍體,剔下死馬骨肉,諸如此類,估計沒個兩三天根本別想休息。

蓋俊回到大營時,太陽已經隱入長安城太半,除了少數幾名武將尚在外面,其餘文武心腹盡在營內,他使蓋衡傳傳令,讓諸人到大帳會議。受召者人數不多,寥寥一二十人,或位高,或權厚,盡為河朔的核心級人物。眾人以為是慶祝勝利,神態輕鬆,談笑自如,此戰立有大功的蓋胤、龐德別立營壘,且被蓋俊委派收尾諸事,不在此間,同樣功勞不小的關羽自然成為眾人的焦點,連張遼也頗受矚目。

關羽難得沒有板著臉,雖因矜持,不曾放聲大笑,但了解他的人,一看他那紅光滿面的樣子,便知其此刻心情甚佳。

和眾人交談中,關羽狹長雙眸有意無意地瞥向兩人,傲然之色,不加掩飾,一個是鎮軍將軍馬騰,一個是主薄楊俊。前者是關羽的死對頭,兩人明爭暗鬥數年之久,自不用提,後者則是不久前發生齷齪,關羽甚至為此丟掉奇軍主帥的位置,即義兄蓋胤如今擔任的角色,至少他心裡是這麼認為的,且被驃騎將軍狠狠訓斥了一番,大失顏面。

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其實關羽並未吃虧,他雖失去了奇軍主帥,後來卻擔任了霸水西岸統帥,麾下一度高達三萬步騎。然而他豈會因此釋懷,心恨楊俊如故,後者少享盛名,亦是心高氣傲之輩,兩人關係由是越來越差,幾乎不和對方說話。

馬騰、楊俊皆是河朔文武有數的重臣,更直觀一點說,兩人也許算不上蓋俊以下第一人,但擠進前三則輕輕鬆鬆,這是跺一跺腳,就會引起河朔地震,連君主蓋俊也不敢輕易忽視的人物。和兩人同時發生衝突,委實是一件令人難以想像的事情,偏偏關羽就這麼做了,也只有以他的性格、資歷、地位,才敢如此肆無忌憚,不將二人放在眼裡。

面對關羽不加掩飾的挑釁行為,馬騰不以為意,笑容如常,一則他性格賢厚,沉穩有度,倒也不至於為此生氣,二則自驃騎將軍拉開勤王的大幕,關羽通過一系列大戰,確實立下頗著功勛,他則表現平庸,功績不顯,若是輕率反擊,不免給人小肚雞腸的印象。馬騰不受挑釁,楊俊卻是氣得不輕,他和潁川系人馬素來不是一路人,乃拉著臨郡河南鄭泰、青州平原華歆,背對關羽交談,眼不見心不煩。

鄭泰才略無雙,先是輔佐大將軍何進誅殺奸閹,後來更是把雄霸京師的董卓耍得團團轉。華歆則是名著河北,冀州刺史王芬曾邀他共議廢立,大將軍何進秉政時招攬海內二十餘位名士,華歆赫然在列,由此可知其名聲之大。兩人哪個不是精通官場、人情之輩,豈能看不出楊俊之意,他們也許同樣看不慣關羽的張揚跋扈,可他們和後者並無利害衝突,不願為了楊俊開罪於他,特別是華歆。

蓋俊走入大帳,聲音霎時一止,文武各歸各位,人人肅穆恭立。看得出,蓋俊來時梳洗了一番,真真是發黑如墨,肌膚似玉,眉目清朗,甲胄也已解下,換上一襲大紅輕袍,頭戴進賢冠,腳踏青絲履,身上少了一份殺伐決斷,多了一份清新淡雅。

「拜見將軍……」

蓋俊微微頷首,穿過拜禮的諸臣,走到主位坐下。蓋嶷、司馬懿、王粲緊緊相隨,前者乃是蓋俊長子,河朔少主,無須顧忌,後二人可不行,站立等候,直到文武紛紛就坐,才坐到蓋俊身後。

蓋俊輕咳一聲,目光掃過大帳眾臣,一字一句道:「賴武將奮勇,文臣獻策,乃一戰大破賊軍,斬俘數萬,使孤心意為之一舒。韓遂老賊,無能為也。可喜可賀。」

諸文武皆道:「此將軍之功也。」

蓋俊笑著說道:「孤當與諸君共慶勝利。」

「諾……」

蓋俊緊接著又道:「不過在慶祝前,孤有一事要與諸卿議一議,昨日深夜,孤同門,扶風梁伯輔突然到訪……」梁伯輔乃是三輔名士之流,但也並非人人都識得,蓋俊怕麾下文武有不知者,聽不懂他的意思,特別補充一句道:「他是從長安出來的……」

賈詡無神的雙眸眯成一條細縫,荀彧、荀攸、戲志才面面而視,傅干目中迸出一絲精光,衛仲道依舊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倒不是他漠不關心,他是真沒精神……文臣神態各異,武將也是驚喜交加,蓋俊話中之意已經很明顯了,就算白痴也聽得懂。

楊俊當先問道:「可是長安有變?」

蓋俊輕輕點了點頭,滿面笑容道:「韓遂老賊本為叛逆,久亂西疆,繼而強寇西都,縱兵行兇,士民死難者不知凡幾,天子安危亦受到嚴重威脅,有識之士無不切齒,謂其酷烈,更甚於董卓,恨不能食其肉,飲其血,挫骨揚灰。梁伯輔為人素有大義,暗裡聯絡同志,以結良好,欲趁韓遂老賊外出長安之際,舉事開門,迎我入城……」

荀攸藏在案下的雙手突然用力握緊,口中慢吞吞地道:「將軍可知都有誰人?」

鄭泰、華歆聞言連連點頭,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蓋俊。

當初長安士人暗地裡數次謀劃除掉董卓,結果世人都已知曉,累計被害者以數千計,其中很多人都是大漢國無比寶貴的人才,他們有著一身的才華,滿腹的文韜,是振興社稷不可或缺的力量,卻死在了董卓手裡,可悲可嘆。

荀攸、鄭泰、華歆三人作為全程參與者,最後為了保住性命,被迫逃離京師,教訓太深刻了,這是他們一輩子也無法忘懷的慘痛歷經。三人唯恐梁伯輔和他們一樣,手中無兵無權,只憑一腔熱血,冒然採取行動,到時幫不上忙不說,反而還會搭上自己及無數同仁志士的性命。大漢國如今已是傷痕纍纍,搖搖欲墜,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蓋俊清楚荀攸,和鄭泰、華歆的過往,點點頭,把從梁相那裡知道的事情,一一道出。荀攸暗暗鬆氣,旋即大感振奮,既然有把守城門的武將參與其中,且人數少而精,甚是隱蔽,此事成功率極高,也許不出幾日,他們就能入主西都長安了。

諸臣紛紛展顏而笑,耗時月余,距離成功,不遠矣。

正是這時,賈詡眉頭不為人察的皺了一下,不想蓋俊時刻注意這位謀主,自上而下,看個正著,遂問道:「文和,可是有何疑義?」

賈詡緩緩搖了搖頭,他也認為此事把握甚大,只是有些事情暫時想不通。按說參與者多為三輔士族,裡面不應缺少士孫瑞才是,後者乃三輔大儒,名聲不遜馬日磾,為人向來公忠體國,一直是誅董的急先鋒,堪稱王允的左膀右臂。韓遂與董卓別無二致,實乃一丘之貉,士孫瑞何以不參與其中?

三輔士族、三輔士族……賈詡心裡默默念道,下意識看了蓋俊一眼。

接下來,蓋俊和諸臣稍作討論,便開始設宴慶祝勝利,歡慶直到入夜才歇。

東郊聯軍大營,韓遂帥帳。

韓遂前幾日聞長安士人意圖謀反,大受打擊,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又遭到一場大慘敗,局勢甚是惡劣,輒有覆沒之危,韓遂險些就此垮掉,落入無底的深淵。不過即使他勉強挺住,精神也已大不如前,只覺得身心俱憊,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緻。要知道,此時大軍新敗,人心惶惶,正是需要他站出來的時候,他偏偏躲在室中,不願走出。

房間里除了韓遂本人外,還有一人,他便是司隸校尉李相如,成公英鎮守長安,現今能陪在韓遂身邊的,也就只剩下他這個義弟了。奈何李相如枯坐了足足一兩個時辰,期間兩人對話不超過十句,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以對,氣氛無比壓抑。

李相如卻是從未見過韓遂如此沒落,他心裡不斷問著自己,面前之人,真的是那個渾身散發著的光芒,讓人忍不住想去親近的韓文約嗎?真的是那個三入三輔,三遭敗績,氣志始終不短,終成大業的韓文約嗎?自己的義兄實不該是這般模樣。

李相如快被屋內近乎凝固的氣氛壓迫瘋了,胸口憋悶得厲害,忍不住開口道:「大兄,且聽為弟一言,勝敗乃是兵家常事,不至於此。當年大軍慘敗歸涼,困守金城彈丸之地,內部號令不一,外則群敵環伺,形勢不比今日惡劣百倍?大兄猶能談笑風生,翻雲覆雨,盡敗大漢諸名將虎臣,風采之著,折西州豪傑、名士,得盡人心,遂霸西涼,使得朝野上下,無不談之色變。那是何等的威風?何等的霸氣?」

見韓遂顏色微動,似有所觸,李相如再接再厲道:「以一隅敵一國,而成大事者,縱觀史籍,能有幾人?以周天命,尚需兩代人的努力,而大兄不到十年時間,就已將兵進京,撥亂反正,輔佐天子,雖文王、周公,不能比也。今遇小挫,欲廢志邪?」

李相如最後猛地站起身,慨然道:「退一萬步講,縱然丟掉長安又能怎樣?縱然全軍覆沒又能怎樣?大不了返回西涼老家,重頭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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