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聯軍五萬餘步騎面東而立,它的對面,是一支人數多達四萬餘眾的敵軍主力,左翼,即北方,另有一股人數超過一萬六千的敵軍偏師。姑且不說人數,單論兵員素質,長安聯軍亦處於下風。
然而,所謂戰爭,並不是單純的數字對比遊戲,比如此時此刻,發動進攻的正是長安聯軍,且決心之堅、力度之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聯軍眼見步卒正面強攻一時間打不開局面,不顧己軍左翼受到蓋胤軍的威脅,將數以萬計的騎兵投入正面戰場。
「嗚嗚嗚……嗚嗚嗚……」悲涼的牛角號聲一遍又一遍地回蕩在長安東郊戰場。
「韓遂老賊,你在搞什麼鬼呢?」蓋俊眺望遠處塵土飛揚,劍眉輕輕蹙起。和董越的想法一樣,他也在心底懷疑,韓遂是不是被自己逼瘋了,否則何以如此拚命?
蓋俊在三輔京畿一帶聚集超過十萬步騎,佔據他正規軍的七八成,但這只是表面上的力量而已,只要他願意,僅在河東一地,他就能輕易徵調上萬步卒,這些人雖談不上精銳可言,卻也未必遜色長安聯軍太多。甚至,他可以把已經解散的數萬白波軍重新聚集起來,開赴長安前線,炮灰嗎,要多少有多少。而大本營晉陽,龍山大營內,尚有數以兩萬計的甲士,蓋俊一紙調令,隨時可南下應援。
如果事關生死存亡,蓋俊還可把北地漢羌屯民,并州黑山屯民通通武裝起來,不下數萬眾,更有先零羌、匈奴、北疆諸胡數萬騎可供驅使。蓋俊苦心籌謀、經營數載,河朔戰爭潛力之強,足以把當今所有諸侯嚇得目瞪口呆。當然了,這麼多人,蓋俊肯定養不起,民生也必將受到影響,所以說不到危急關頭,他不會做殺雞取卵的勾當。
韓遂固然雄霸西涼,漢胡歸心,真要比拼軟、硬實力,又怎及蓋俊?是以照韓遂這麼個打法,吃虧的,只能是他自己,韓遂心裡不可能不清楚這一點……
「甚或說,他還有後手?……」想到這裡,蓋俊微微眯起雙眸,手掌輕輕摩擦著馬鞭。如果韓遂老兒隱藏了後手,是什麼呢……劉焉、張魯,乃至不甚靠譜的李傕、袁術等人,皆一一閃過腦海,應該都不是。劉焉、張魯或可以唇亡齒寒為由,與韓遂結盟,然則他們都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何況韓遂若是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盟友可不介意吞併他,並取而代之。那麼,韓遂究竟是有什麼憑仗呢?
「……」蓋俊想得頭疼,索性不去再想,目光重新聚焦戰場。再過幾日,或許長安就要落到他的手裡,屆時韓遂就算有千般後手、萬般變招,都免不了一敗塗地。
韓遂讓騎兵進攻的方向是蓋軍左翼,他當然有著充足的理由,首先蓋軍右翼,距離蓋胤軍太近,冒然攻擊,極易遭到蓋胤軍側擊,陷入兩面受敵的險境。其次,看旗號,蓋軍右翼主要是以涼州人、先零羌組成,正是這些人,造就了蓋俊戰場上戰無不勝的神話,韓遂縱然再有自信,也不認為兵力相當的情況下,己方可以戰勝對手。
相反,蓋軍左翼則是以并州人、匈奴人為主,戰鬥力應當遠遜蓋俊涼州舊部,且可避免蓋胤糾纏,韓遂選擇以此為突破口,也就不足為怪了。柿子自是專揀軟的捏。
衝鋒的號角聲中,聯軍萬騎披著漫天煙塵,呼嘯著衝來,數萬隻馬蹄狂奔帶起的轟鳴聲,不僅人感到震耳欲聾,血壓狂飆,就連腳下大地,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也許只有威勢滔天一詞,方能形容這種場面。
蓋軍戰馬不由煩躁地連連跺蹄、響鼻,騎士手撫馬鬃,安撫夥伴,望向敵人,目光略顯凝重,又帶著一絲躍躍欲試,只待上官一聲令下,便要殺將出去,和敵人戰個痛快。尤其匈奴人,人人目光如炬,求戰若渴,比之身邊的漢人同袍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些日子以來,匈奴人著實受夠了那幫眼高於頂的北地先零羌人,在匈奴人眼裡,羌人有真正的戰士嗎?充其量也就是個牧馬人的級別,他們算個屁!不過是仗著驃騎將軍,取得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功績,居然敢瞧不起草原上的雄鷹。他們迫切需要戰功,無數的戰功,來告訴那些目中無人的先零羌人,到底誰才是馬上的王者。
只是,讓匈奴人感到有些委屈的是,帶領他們的人,即,使匈奴中郎將郭銳,正是北地先零羌人的後代,哪怕他的母親是一位漢人,也改變不了這一事實。匈奴人害怕就算他們取得勝利,到時羌人們也會說,那是在羌人的領導下取得的。匈奴人考慮過請求驃騎將軍更換漢人首領,或讓匈奴自己人出任主將,可惜回應他們的,往往是一頓鞭子,吃過幾次教訓後,再也沒有人敢提出換將一事。
張遼僅掌一營千人,在三輔一帶,人數以十萬計的河朔軍里,只能算作微不足道,甚至不及一些校尉權厚。然而他頭上頂的卻是蕩寇中郎將一職,河朔軍都、校尉級別,沒有一百也有六七十,中郎將則僅僅只有十餘員。換句話說,張遼剛剛加入河朔,就已經把一幫隨驃騎將軍征戰數載的老將拋到身後,成功晉身高級將領之列。得益於官階甚高,張遼此刻就處於左翼主將、偏將軍關羽的背後。
早年在晉陽時,關羽和張遼有過一番接觸,但是說到印象,卻沒剩下多少。關羽素來高傲,眼界奇高,二十郎當歲的毛頭小子,怎會放入眼裡,當時他關注的焦點是呂布,一來後者驍勇為并州第一,二來兄長蓋胤曾敗於其手,關羽乃邀戰,挫敗之,自此,可謂打遍涼並無敵手,成就其無上威名。
初始關羽聽說驃騎將軍待張遼甚高,微覺不悅,認為對方一介小子,何德何能?同時心裡也有些好奇,蓋因他十年前當街殺人,亡命北地,可以說是外姓最早投奔蓋俊的人,對於其為人,頗為了解,得其如此厚愛,印象中只有寥寥數人而已。
沒想到幾天相處下來,張遼樣樣合他胃口,關羽乃放下身段,真心結交,得知張遼與胡封有怨,特地跑到胡封大營,拽著胡封不放,半強迫、半威脅的調解雙方關係。
此事不僅諸將看不懂,其結拜兄弟蓋胤、鮑出亦驚訝不已,關羽是什麼德性,他們最清楚不過,被他看重,太難了,才能自不須說,這是基礎,還要對其性格,這個最重要,甚至連出身、家鄉也要考慮進去。整個河朔,被他引為知己者,不滿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