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415章 戰死

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就像驚雷般頻繁炸響,死馬、殘屍、破旗、碎刃,猙獰的進攻者,無助的敗逃者……組成了一幅血淋淋的畫卷。

「殺……」趙屹虎吼一聲,長矟破空而出,迎面馳來的騎士躲避不及,被刺中胸膛,挑下馬來,趙屹緩一口氣,墊步、扭腰、揮矟,鋒利地矟刃瞬間劃開另一人脖頸。

「殺……」第三騎接踵而至,趙屹不退反進,張臂夾住來矛,驟然發力,竟是將對方生生抬離馬背,自然,趙屹沒忘記對摔得暈頭轉向的敵人補上致命一擊。

瞬息間以雷霆之勢連斬三騎,世間所言勇猛之士亦不過如此而已。

「校尉,敗局已定,無力迴轉,不如我們暫時退避……」一旁滿臉臟污的部曲親衛懇求道。

「退避?退避你老母!」趙屹斜睨親衛,冷哼笑道:「老子隨驃騎將軍征戰十載,從未退避過。怎麼,怕了?」趙屹頓了一下,續道:「老子就站在這裡,看誰能取老子首級……」又有敵騎追逐潰兵而來,趙屹舌綻春雷,舞矟直刺,正中馬頸,戰馬吃痛人立,騎士再難坐穩,翻身跌落馬下。

趙屹涼州北地郡人,只此出身,便能說明他是蓋軍中的元老級人物,比許多大將資格都要老。事實上趙屹這個名字,就是蓋俊起的,所謂屹者,巍峨之高山也。

趙屹未入蓋軍前,曾是靈州縣小有名氣的遊俠兒……

他之所以能和蓋俊產生交集,自然是拜先零羌酋芒封入侵靈州所賜。當年,他不僅參加了守城戰,且和虎威將軍、河南尹蓋胤、偏將軍關羽、使匈奴中郎將郭銳一同,追隨時為北地郡長史的蓋俊殺入羌中。

其時,蓋俊率郡兵、縣兵、囚徒、遊俠、惡少年、歸化羌胡等組成的千餘烏合之眾趕來支援靈州縣,以奇計逼退芒封,其後不肯就此罷休,居然沿街叫囂「不屠盡羌賊,誓不還靈州」,此語固然充滿豪情,可卻是十足的荒誕之舉。趙屹當時不知怎地,腦子一熱,便加入了蓋俊追擊隊伍,直到離城十數里,冷靜下來,方才隱隱感到後悔。

之後,千餘漢軍橫行羌中足數千里,懾服羌人以十萬計,生擒芒封,以五馬裂其屍。趙屹親眼見證了「落雕長史」的誕生,西疆,乃至整個大漢國最具傳奇色彩的人物,就此橫空出世,綻放出奪目的光芒。

中平元年(公元184年),黃巾暴起,凌虐中國,蓋俊奉命討賊,趙屹入射虎營,成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多年來,他跟著蓋俊從西打到東,又由東打回西,再北上,最後從北殺回南,凡血戰不計其數,積功至校尉,如無意外,未來數載,必登將軍之位。

其部曲親衛顯然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才勸趙屹暫時退避,趙屹作為驃騎將軍蓋俊的嫡系,莫說一時之敗仗,便是數陣慘敗,也不會影響到他的地位與前途。

部曲親衛身為趙屹親信,知道很多事情,但他唯一不知道的,或者說不願去想的是,趙屹乃是把榮譽看得比生命還要重要的人,他寧願戰死當場,也不願逃走偷生。

「跑什麼跑,給老子站住……」趙屹對著兩名欲從身邊經過的逃兵喝道。逃兵不聽,只顧低頭逃命,趙屹大怒,以長矟掃擊,二人接連捂膝慘叫,撲倒地上。「後面就是霸水河,你們逃得掉嗎?惟有返身殺敵,方有活路。」

兩名敗卒一臉無辜地看著主將,其中一人鼓足勇氣道:「校尉!對方可是精銳鐵騎,咱們打不過,打不過呀!快逃吧,再不逃就逃不掉了……」

「放屁!」趙屹怒目而視道:「什麼叫打不過?老子還沒死呢!」

眼見說其不通,逃兵眼中浮出一抹憎恨之色。

下一瞬,烏光閃過,飆出兩蓬熱血。

「退者死!」趙屹收矟而立,雙目猩紅,一干敗兵只覺頭皮隱隱發麻,鼓足勇氣,返身再戰,可是以散亂之陣,如何能抵鐵騎,很快又敗下陣來,這一次士卒不敢從趙屹身旁經過,躲瘟神一般遠遠避開。

「老子一世英名……」趙屹滿嘴苦澀。

「校尉……」部曲親衛還要再勸趙屹,突然厲嘯聲響起,腰肋霎時一麻,當他意識到中箭後,不及反應,脖頸又是一涼,這一箭穿頸而過,即使神醫親臨,亦難挽救。部曲親衛口吐血沫,癱軟倒下。他不是唯一的例外者,數名同伴和他一樣,中箭撲地,在其雙目失去光彩前,見趙屹身插三四箭,猶然不退,驍悍異常……

趙屹身披大鎧,以胸甲最固,是以胸口雖中三矢,卻只有一箭成功破甲,入肉數分,無礙行動,倒是臉頰挨的一箭,對他打擊更大,趙屹嚎叫著拔出箭,致使左半邊臉幾乎盡毀。

趙屹目光陰鷙地盯著不遠處數名嬉笑私語的漢羌騎弓手,對方似乎認出了他,就算不知他們在商談些什麼,趙屹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無非生擒、斬首二事耳。

趙屹扯了扯麻木的嘴角,心道老子的腦袋是你們這幫鼠輩說取就能取的嗎?念及此,趙屹突然動了,他拋起長矟,手掌倒握,猛力擲出,大矟划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貫入一名弓手胸膛,刺個對穿。

韓軍騎弓手不料趙屹困獸猶鬥,以漢羌諸語呵罵連連,長箭再度來襲。

趙屹倒地翻滾避開亂箭的同時,從地上操起一把長刀,以令人眼花繚亂的「Z」字型疾速沖向敵人。

「唰唰唰唰唰……」箭矢如雨般從兩側呼嘯而過,不時有箭射中趙屹身軀,卻是不能阻其半分,短短數丈距離,趙屹又中三箭,血流如注,筋疲力盡。敵人近在眼前,他提起最後一口氣,全力劈出,長刀如練,似天外飛來,大好頭顱,衝天而起。

趙屹此時已是強弩之末,斷斷不能停歇,馬不停蹄再度揮刀,將另一騎連弓帶人,砍為兩截。第三刀,又斷對手持弓左臂,最後,身軀斜躍,撞倒一匹戰馬。至此,趙屹力氣耗盡,趴在地上,再難動彈,只得眼睜睜看著五六支長矟先後插入胸膛……

「老子……這輩子……值了……可惜……將軍……」

趙屹莫名嘆息一聲,緩緩合上雙眼。

趙屹死去良久,才有人敢於靠近其屍體,諸騎不禁面面相覷,紛紛感慨此人悍勇若此,片刻的工夫,居然被他擊斬三人,創二人,要知道,這還是他在負傷的狀況下辦到的,很難想像其若身體周全,己方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才能將他殺死。

旋而,諸人又是一陣狂喜,青綬(兩千石)的腦袋可是很值錢的,人人都少不得一筆豐厚獎賞。

一名湟中羌迫不及待跳下馬,拔出短匕,割下其首,放入鞍側的鞬服中。不過很快他便為自己莽撞的舉動付出了代價,被幾名漢兵團團圍住,掄起鞭子,劈頭蓋臉一頓狠抽,直打得羌人滿地翻滾,鬼哭狼嚎。斬殺敵將,是眾人共同的功勞,但裡面卻有門道,其中以獻首者為最,一直以來,漢兵牢牢把持著獻首之功,如今區區一介羌人企圖騎到他們頭上來,如何使人不氣?

周圍羌人有臉現怒色者,試圖上前阻止,卻被身旁同伴牢牢按住,這個規矩,不是韓軍設的,更不是董軍,而是早在百餘年前,漢軍中便形成了這麼一條不成文的規矩,每一個加入漢軍的羌人,都會得到族人提醒。且不說它公平與否,既然存在,羌人們就要遵守,此兒明知故犯,活該被漢人打。

閻豐帶領數十甲士隨在騎軍後方,以無比冷靜的目光審視戰場,蓋軍左翼主力大敗,士卒奔逃,本方騎兵三三兩兩對敗兵展開殺戮,早已不成陣勢。勝固可喜,但蓋軍中路、右翼猶存,現在可不是放任兵士,隨意行動的時候,閻豐即刻下令號手吹響號角。

「嗚嗚嗚……嗚嗚嗚……」單調而悲涼的牛角號聲一遍又一遍響徹戰場上空,迫使陷入瘋狂的騎卒冷靜下來,騎軍很快一分為二,前部繼續追殺潰兵,直到把敵人通通趕入霸水,後部則在諸將的指揮下轉向左方,驅趕潰卒直衝蓋軍高順部側翼。

蓋軍中路大旗下,司馬面帶憂色地對高順道:「左翼糜爛,我方立危……」

「……」高順心裡暗暗輕嘆一聲,在不影響正面防守的情況下,他做了一切努力,以策應、支援左路友軍,可惜天不從人願,他們終究沒有能夠抵擋住敵騎的突擊。事已至此,抱怨、擔憂皆是無益,高順正色言道:「左路之敗,尚不礙大局,而我部身為中軍,且負護橋之責,斷不能失。如今,我等別無選擇,惟死戰而已。」

「諾。」司馬及諸將同時抱拳應道。

「咚咚咚咚咚……」戰鼓猛烈響徹,一聲緊似一聲,彷彿平地春雷。

在側翼受到敵人步騎威脅,面臨兩面受敵時,高順部毫不膽怯,戰鼓一響,士卒們撤盾收弩,揚戟揮刀,發動一波近乎瘋狂的反撲,迎面之敵瞬間被殺得人仰馬翻,韓董聯軍承受不住巨大傷亡,再度潰散。從渡過霸橋始,高順部已是第三次正面擊潰對手,善戰如斯,可謂冠絕河朔。正面之敵即敗,側翼敵軍雖驅己方潰卒,亦難撼大陣,不久亦被擊退。而隨著越來越多的後援兵力渡橋而來,高順部一改保守風格,齊軍而動,穩步向前推進,擴充縱深。

高順部左方,韓軍騎陣,燒當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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