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414章 反擊

繼高順部正面擊破董軍之後,右翼蓋軍同樣取得了勝利,董軍將士丟盔卸甲,豕突奔逃,將自己的後背完全暴露出來,此時若是對之展開追殺,必能予以毀滅性打擊。但高覽等右翼諸將領並未下令追擊,反而一臉緊張地指揮部曲重整陣勢,一時之勝利在他們看來不算什麼,後面,才是真正的考驗。

「嗚嗚嗚……嗚嗚嗚……」

「轟隆隆……轟隆隆……」

悠長的號角聲夾雜著急促而暴烈的馬蹄聲,震得大地都彷彿顫抖起來,霸水河面亦掀起陣陣波瀾,震感一直傳到東岸。

東岸,龐大的蓋軍軍陣中央,有一座高丈余,長寬達數丈的木質簡易指揮台,驃騎將軍蓋俊及其麾下文臣武將皆立於其上,舉目遠眺,透過層層人群,遙望對岸黑壓壓一片,其勢有如泰山壓頂般的敵方鐵騎,人人神色凝重而嚴肅。

馬騰用手正了正頭上兜鍪,以略顯擔憂地口吻說道:「韓、董二軍皆配有馬鐙……」

「……」蓋俊聞言微微頷首,神態絲毫未見緊迫。馬鐙是足以徹底改變騎兵兵種的無上利器,過去蓋軍鐵騎仗著此件利器,不管是面對凶蠻的胡人,抑或百戰之漢軍,皆能戰而勝之,且往往是決定性的大勝。然而馬鐙本身十分簡單,沒有任何技術含量可言,試圖長久保持這種優勢基本屬於妄想。實際上去年馬鐙之秘便已泄露,袁紹、董卓先後為麾下騎軍配備了馬鐙,今年,又有所擴散,韓遂、公孫瓚、袁術等俱已知之,算是半公開的秘密,相信再過個一年半載,全天下的勢力都將知曉。

馬鐙自中平六年(公元189年)問世以來,至今已有三載,今日,蓋軍將首次直面它的威脅。己方究竟是像以前的對手那樣完敗於無堅不摧的鐵蹄之下,還是頂住壓力,屹立不倒?蓋俊不得而知,也不敢輕下斷言,不過有一點他可以確定,如此對手,無論勝敗,都必是一場惡戰。

胡封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嘴唇,語調怪異地說道:「以往我方縱騎陵蹈敵人,無有不順,打得天下群雄束手,怎叫一個痛快!而今,終於要輪到咱們要嘗嘗它的厲害了……」

關羽面如紅棗,份外傲然:「子邑糊塗!戰事在人而不在器也,昔年我軍平先零、滅黃巾、擊韓遂、剿黑山,橫掃羌胡、匈奴,百戰百勝,何曾仰賴過馬鐙之力?」

「……」胡封暗地裡撇撇嘴,話是這樣說沒錯,可百戰百勝也是有區別的,馬鐙無疑會讓勝利來得更加輝煌,己方損失也可大幅降低,這個問題不是重點所在,胡封無意與關羽爭辯。

關羽手捻鬍鬚,繼續言道:「我軍不比他人,深知馬鐙明細,日常訓武步卒,便有意加強其對抗騎兵之能。且霸水岸邊土質鬆軟,敵騎不能近,我方無慮側翼,只需正面擋住對方即可,料來以高校尉手段高超,麾下士卒精猛,必能無恙。」

「關將軍所言有理……」隨後其他將領也加入到討論中來,彼此交流意見、對策,蓋俊始終不置一詞,他的注意力逐漸轉移向左翼,中路和右路皆已取勝,正在緊密布陣,以待大敵,高順、高覽皆為百戰名將,士卒也是精挑細選的精銳,無須他擔憂,倒是左翼尚處於激斗之中,縱使有高順中軍相助,局勢依舊未見明朗,令他稍稍掛心。

「都尉……」

身旁衛士的呼喚把馬超驚醒,他最後望一眼前方煙塵瀰漫,鐵騎成群,毫不猶豫,立刻丟棄手中沾滿鮮血的大鐵矟,掉頭而返。馬超喜歡身先士卒不假,可身先士卒也要分情況,配備了馬鐙的騎兵衝擊力他最清楚不過,此刻留在前線,和自殺無異。他還沒有活夠,自然是走為上策。

馬超提刀穿梭於戰陣間,眼見士卒亂成一團,劍眉不由蹙起,卻也是無可奈何,便是平日間校場,把雜亂無章的士卒重新組織起來,也非一件容易之事,何況是真刀真槍的沙場。

隨著大地震動幅度不斷加大,蓋軍諸司馬、軍侯們臉上越發焦急起來,為了使麾下兵卒儘快就位列陣,呵斥謾罵、拳打腳踢、揮鞭揚刀……使用一切能夠想到的手段。

「混賬!抖抖抖,抖你娘的抖!再抖老子砍了你!」伴隨著怒吼聲,一名身材矮壯,臉頸帶疤的軍司馬「鏘」地拔出腰間佩刀,對著身前明顯還是少年的弩士惡狠狠道。敵騎漸近,弩士本就緊張得要死,進弩不行,被上官一嚇,手抖得更厲害了。

「廢物、廢物!膽怯之徒,留之何用?」軍司馬怒極,舉刀便剁了過去。刀身在日光的照射下閃發出幽幽的光,晃得弩士臉色死一般的蒼白,手中弩、箭紛紛落到地上,全然不知。

眼見白刃臨頭,一隻長臂突然斜插進來,按住軍司馬的手,不令長刀落下。看著停留於頭頂數寸的刀子,年輕的弩士尚來不及慶幸,只覺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到地上。

「老子殺自己的兵,誰他娘的敢阻攔?」軍司馬倒也不是真的要對弩士下死手,只是見弩士顫抖不停,故意以刀相嚇,強逼其冷靜下來。不過這時有不開眼的站出來阻攔,就惹得他頗有些心氣不順了。軍司馬正欲發怒,忽覺陰影籠罩全身,待仔細瞧清來人,腦子登時一醒,眼前的人是一位少年將軍,其身量甚高,姿容雄壯,身罩精甲,頭頂大盔,臉上雖沾血痕,卻是不減半分神采,反倒更添幾許英武。

軍司馬的千石官位是他一刀一刀砍出來的,混跡蓋軍少說四五載矣,豈能不識眼前之人,立刻把溜到嘴邊的詈語生生憋回了肚裡,收起長刀,口中稱道:「麾下見過都尉……」

馬超沖軍司馬點點頭,旋而看向地上的弩士,此人年紀和他差不多大,卻是又矮又黑又瘦,頗有幾分猥瑣,馬超頓了一下,還是上前扣住其肩膀,提將起來。

「都、都尉……」弩士畏畏縮縮地道。站在馬超面前,少年弩士肩上彷彿有千斤之擔,壓得他直不起身來。

「……」馬超不言,彎下腰拾起弩箭,搭箭、進弩、上弦,速度談不上快速,卻異常熟練,最後把它交到弩士手裡。

臨走前,馬超想了想說道:「戰場上,不是你殺死敵人,便是敵人殺死你,你能夠依靠的,除了身旁的同袍,就只有手中的兵器了。拿緊它,莫要再掉了……」面對一個素不相識,又微不足道的小卒,以馬超的身份、地位,完全沒有必要多費口舌,也許是感慨兩人年紀相彷彿,境遇則有天地之別,所以才說了這麼一番話。

弩士目送馬超離開,羨慕之色,溢於言表。

軍司馬一旁冷冷地道:「人與人,是不同的,馬都尉註定是要拜將封侯,青史留名的大人物,你日後及得上馬都尉百一,這輩子就算沒白活了。還楞著作甚?看緊左右,給老子站齊了……」

「……」少年弩士抿了抿下唇,游移不停的目光似有沉澱之勢。

馬超橫穿大陣,回到後方,諸將或齊整軍旅,或安排後續隊伍入列,或勾通中路、左翼大軍,一時間人馬並奔、彩旗招展、鼓號齊鳴,局面嘈雜而不顯混亂。

卞秉竭力調動士卒,嗓子已經喊得沙啞,見馬超優哉游哉走回,把牙一咬,對其肩窩就是狠狠一拳,獰聲笑道:「你小子終於捨得回來了……殺得痛不痛快?」

馬超訕笑,此時無論說什麼,都會引得卞秉不爽,索性閉緊嘴巴。

果然,卞秉冷哼一聲後,便不再理會他,再次投身到忙碌的大潮中。

馬超貴為驃騎將軍蓋俊的親衛長,身份特殊,西岸將領可無人指揮得動他,且他又是私自渡河,身邊無部曲相隨,自戰場退下來,倒顯得無所事事,與周遭氣氛格格不入。

馬超遠遠望向高高豎起的大旗,邁步行了過去。

高覽正向諸將布置任務,忙得不可開交,待諸將散去大半,才抽空和馬超說了一句,「馬都尉勇為先登,立破頑敵,拔得頭功,事後某必向將軍為馬都尉請功。」

「區區小功,何足道哉?」馬超口中說得輕描淡寫,臉上則意氣洋洋,甚為自得。不過敵破是破了,青綬(兩千石)魁首卻成功逃脫,若是能摘得其首就更完美了。

高覽自然不會把馬超的話當真,眺望一箭之地外的敵軍鐵騎,眉頭緊緊鎖在一起。卞秉有領兵之責,斷斷不能回返,但馬超則不同,乃試探地問道:「馬都尉可否將此間詳情轉告於將軍?」

「高校尉當某何人?」馬超勃然色變,怒道:「此量一羽檄可也。大戰將起,我豈能臨陣脫逃?……莫非高校尉是看不起馬某人還是怎地?」

高覽先是抱拳告罪,繼而說道:「如此,馬都尉可與在下共鎮中軍。」

馬超這才臉色稍霽。

卞秉帶領著兩三侍從歸來,察覺氣氛有異,眼帶狐疑地瞥向高覽、馬超二人,隨後說道:「某少依將軍,長於西疆,素知羌胡,以病終為不祥,以戰死為吉利,最是善戰,然而羌胡生性放浪,不喜束縛,因此長於武鬥而短於軍旅。敵騎披頭散髮者居太半,某本以為對方必是一哄而上,烏合之眾耳,不想敵騎並未急於出擊,反倒不慌不忙,井然有序……」說到這裡,卞秉自失一笑:「倒是某看輕韓遂這老兒了,其調教羌胡,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