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勤王,是蓋俊入主并州以來,最大的一次行動,涉及士卒超過十萬人,同時,這也是并州首次施展出全力,積蓄已久的并州一瞬間爆發所出來的戰爭潛力,遠遠超過所有人的想像。
晉陽以南,汾水及其岸上,每日里都有不計其數的糧草、金錢、甲具、草藥被民夫們一車車、一船船運往南方。
看到這一幕,恐怕就是歷來自恃富庶的益州牧劉焉、冀州牧袁紹,也要嚇得目瞪口呆吧,倒不是并州比二州富裕,而是雙方動員能力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
可是,不管并州牧蓋俊,還是治中李牷,抑或薄曹從事陳群,都感到些許不滿,并州戰爭潛力絕不僅僅如此而已。在他們的預想中,場面至少要再膨脹兩三成左右才算合理。不是人無能,發揮不出并州的全部實力,而是老天爺不給面子,幾日來太原郡又陸陸續續下了幾場雨,雖然雨勢不大,但運輸隊伍依然受到不小的影響。
眼見出征的日期日漸臨近,蓋俊反而擺脫先前的忙碌狀態,畢竟,該忙的都上了正軌,他有無數才智之士為他效勞,無須他親自操心。整日呆在家中,享受齊人之福。
只是讓蓋俊感到無奈的是,蔡琬、卞薇皆已有八九個月的身子,他又將看不到子女出生,為何說又呢?因為其三子之中,他只在長子蓋嶷出生的一刻親手抱起過他,至於次子蓋謨、三子蓋霸,給他留下無限的遺憾。沒想到,這種遺憾還將延續下去,而且,相信這也絕不會是最後一次。
縱然權傾北疆又如何?縱然無敵天下又如何?哪怕是有一日立於巔峰,又如何?他連親眼看看自己的孩子出生的權力都沒有。
不過蓋俊到底是非常之人,喪氣一會兒便恢複過來,這是一條不歸路,既然當初決定要走這一條路,此時就不應該再抱怨什麼……
轉眼間,距離出征僅剩下一日,蓋俊擁著臃腫身體的蔡琬,賴在床上不肯起來,其時已是日晒三竿,蔡琬數催,可惜無效,只得由著他。
兩人躺在榻上耳鬢廝磨,聊著貼己話打發時間。
期間找不到阿父、阿母的蓋謨闖進門來,看到兩人親親我我,小臉一紅,直喊羞。蓋俊沒給他好臉色看,大罵道臭小子,你懂個屁!毫不留情的將其轟走。自然,如此舉止,惹得蔡琬直翻白眼。
直至午時,兩人才姍姍起床,蔡琬行動不便,只得由婢女為蓋俊穿衣、梳洗。即使已經適應了兩三個月,即使三番五次更換婢女,可蓋俊還是她們覺得手法遠不如二妻弄得舒服。其實這是必然的結果,話說婢女就算再怎麼聰明,對蓋俊終究了解有限,何況心中懷著一份敬畏,怎及同榻共眠十數載的妻子。
蓋俊攙扶著蔡琬慢慢來到食堂,諸人皆已到齊,隨著蓋俊、蔡琬動筷,諸人紛紛開動,蓋謨埋頭扒飯時頻頻遞來古怪的眼神,似在嘲笑父母大白天躺在床上,不知羞。
「臭小子,老實吃飯,別總是看東看西的……」蓋俊伸臂跨過蔡琬背後,以筷頭輕輕敲打蓋謨的頭。
「輕一點……」蔡琬看在眼中,絕美無雙的容顏現出一絲心疼。
「阿母,疼……」蓋謨雙手捂頭,長長的睫毛呼扇呼扇,大眼睛裡滿是無辜。
蔡琬果然中招,將兒子抱在懷中好一陣哄勸。
蓋俊一旁冷哼道:「慈母多敗兒。」
一頓中飯下來,吃得不甚熱鬧,卻也不安靜,稱得上其樂融融。
飯後諸人先後離開,房間里只剩下蓋俊、蔡琬、蓋謨,以及蓋嶷,長子留下來頗令蓋俊感到意外,這小子恨不得把一天十二個時辰掰成兩瓣,全部用在學習上,平日飯後總是第一個離開,今天這是怎麼了?
見父親眼中露出訝色,蓋嶷面容躊躇,一副想要開口又不敢開口的模樣。
蓋嶷小時候性格內向,隨著年齡的增長,以及今年蓋俊有意把他推上前台,所見者皆封疆大吏,地方要員,頗受歷練,好轉不少,但總體來說,性子還是有些沉悶。
蓋俊心知他有事,對他招手道:「富平,來,到阿父這裡來……」
蔡琬看了父子一眼,牽著蓋謨離開。
蓋俊拉著長子坐下,問道:「富平,你可是有事要和我說?」
蓋嶷不敢看父親的眼睛,垂著頭鼓足勇氣道:「阿父,明日我想和你同行。」
「什麼同行?送我嗎?……」蓋俊聽得一怔,不明所以,半天才反應過來蓋嶷的意思是要和他一起南下。蓋俊遂哭笑不得道:「富平,你才十歲……」
蓋嶷對父親輕視的語氣很不滿,以從未有過的嚴肅語氣強調道:「阿父,我已經十歲了。」一個才,一個已經,意思截然相反。
蓋俊見長子樣子很認真,慢慢收起笑容,「你確定你要和我南下?」
「是。」蓋嶷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蓋俊已有意動,但是想了想,終究覺得不妥,搖頭道:「富平,你自幼較同齡人早熟,可是,你才十歲,再過兩三年吧,到那時,阿父一定時刻把你帶在身邊……」
「……」蓋嶷立刻搖頭,目光堅定。
看到這種眼神,蓋俊想到了自己,他就是那種一旦下定決心,就不會隨意更改的人,這種性格,一旦到了戰場上,與敵接戰,不死不休。這些年來,被他追殺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對手,數不勝數。而其母卞薇,同樣如此,從一個大字不識一個的娼家女子,到如今學識可以和出身關東名門的羊男並駕齊驅,足見其心志之堅定。
「唉!不愧是我的兒子。」蓋俊微微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