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太原郡,治所晉陽。
大漢初平三年(公元192年)伊始,這是蓋俊統治并州,入主晉陽的第三個正旦,可以說,蓋俊為并州帶來的改變,是前所未有的,而晉陽士民,感受最為明顯。
首先,便是為禍甚烈的鮮卑、屠各、匈奴相繼衰落,自檀石槐自立為王,鮮卑侵略成性,連年南下,燒殺搶奪,無惡不作,致使北方五原、雲中、朔方、定襄等郡十室九空,漢民惟有聚集到幾座零零星星的小城苟延殘喘。而屠各、匈奴前些年更是兩入太原郡,殺并州刺史張懿,晉陽以西幾乎化為焦土,形勢嚴峻、或者說惡劣到極點,比之涼州尚且不如。而今,莫說晉陽,連邊地也少有戰事,百姓得以修生養息,恢複元氣,這些全拜蓋俊所賜。
其次,晉陽城外表還是那個原來的晉陽城,內中,則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某些士族子弟甚至公開說,這是一座即使是治世也不會出現的城市。不僅因為它的乾淨、有序、美觀,在街上,你絕對看不到半個乞丐游兒,就連京都雒陽、長安也做不到這一點。
其他好處,還有很都很多,比如大開州學,免除賦稅等等等等……
清早,天色依舊一片漆黑之際,蓋俊於睡夢中被妻子蔡琬喚醒,他揉了揉眼睛,竟難得沒有抱怨,簡直堪稱奇蹟。
往時,蓋俊說不定會立刻翻臉,但今日不行,今日他將在刺史部接受河北文武百官朝賀,時間,必須是清早,這是規矩,更改不得。
蓋俊實在不習慣這麼早就起床,在蔡琬的催促中,懶洋洋打了一個哈欠,磨磨蹭蹭下床,連鞋子都穿反了。
蓋俊平日哪怕睡足覺也是這副德性,蔡琬早就見怪不怪,翻了一個白眼,蹲下身為丈夫穿好鞋子,接著從衣竿上取來昨夜就準備好的大裘,加於其身,系好理平。最後,把蓋俊帶到梳妝前梳洗。
「蓋郎……」蔡琬一邊為丈夫梳頭、一邊輕聲呼道。
「嗯?」蓋俊還處在半夢半醒間,迷迷糊糊用一個鼻音以為回應。
「你真的要帶魏奴同去?」蔡琬婉柔的聲音中帶著些許遲疑。
「不是你說我偏心嗎。」蓋俊哼哼道。當他幾天前對蔡琬說要帶長子蓋嶷參加朝會,蔡琬便有些吃味了,夜不能寐,說蓋嶷既然去,蓋謨也要去。蓋嶷雖僅十歲,智若成年,蓋謨則確確實實還是個孩子,帶去幹什麼?不過蓋俊也能理解蔡琬的擔憂,他帶上蓋嶷,根本沒考慮過什麼立嫡、立庶,然而落在旁人眼裡,難免會加以猜測。
「……」蔡琬聽得啞然。
隨著蓋嶷走入河北文武的視野,嫡庶問題迫在眉睫,而當他入主長安,這個問題,就再也避不開了。挑選接班人,數千年來,無論是明君,亦或昏君,多經歷過其苦,此時的蓋俊,終於能稍稍理解他們的心。唉!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掐哪都疼。
蓋俊越想心頭越煩悶,語氣不由加重:「琬兒,不要總是胡思亂想,徒勞無益,何苦由來?」
蔡琬聽出了蓋俊言語中的不耐煩,兩人成婚十餘年來,恩愛非常,像今天這樣的情況甚是少見,一隻手就能數過來,由此可知,蓋俊是真的生氣了。當下默默端起象徵著諸侯身份的九旒冕冠,戴到丈夫頭上。
蓋俊見蔡琬面色有些黯然,不免感到後悔,人家僅僅說了一句,自己便沖她發火,好沒道理。起身扶住妻子的肩膀,溫言說道:「琬兒,你只需知道,魏奴是我的兒子,我絕對不會虧待他。」說罷,蓋俊轉身離開卧室。
蓋俊破天荒起了一個大早,可惜,在赴行的諸人中,他仍舊是最後一個,連十歲的蓋嶷、八歲的蓋謨都在他的前面。
蓋俊和父親蓋勛見禮,不過今天他才是主角,左右手分別拉著二子,登上一輛裝飾最為華貴的馬車。相比於略顯沉悶緊張的蓋嶷,蓋謨卻不知緊張為何物,上車後緊緊黏在蓋俊身邊,東張西望,問東問西。
蓋俊摟著蓋謨,心有感觸的捏了捏他的小臉,又看向端坐筆直的蓋嶷。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非要強行區分,他會說,他欣賞蓋嶷的才華,可是,他更疼愛蓋謨。
數乘馬車在羽林、虎賁、甲仗、班劍的擁簇下緩緩駛出驃騎將軍府,外間,上千玄甲精騎早已等候多時,一前一後拱衛馬車行往刺史部。
當蓋俊一行到達刺史部門前,數以千計的河北文武恭候於道,齊齊伏地,山呼叩拜,場面無比壯觀。
同時,鼓吹鳴,奏樂起……
蓋俊帶著蓋嶷、蓋謨鑽出馬車,順梯而下,徑直跨入刺史部。
刺史部為并州辦公之地,另後面設有官舍,供官吏及其家眷居住,很大很大……形象一點說,約佔晉陽城總面積的六分之一。蓋俊走進議事殿,足足花去一刻有餘。
上百大戟士紛紛湧入,貼牆而立,蓋俊被引領著行到州君之位坐下,二子坐於兩側,王粲、司馬懿、郭淮等人則列其後。馬超執戟而立,他及其手下上百大戟士,惟一的職責就是負責蓋俊的安全。傅干為驃騎將軍府掾屬,屬長史賈詡,堂下有他的位置。
蓋俊目前麾下大致有兩大系統,中央,地方,中央一為驃騎將軍府,二為并州刺史部,前者以長史賈詡、司馬荀彧、從事中郎荀攸、戲志才為首,後者以別駕王信、治中李牷、主薄楊俊為首。地方同樣化為分二,一為諸兩千石太守,二為諸領兵將校。
治中李牷是并州的大總管,和協律都尉杜夔一道,主禮儀。
「覲見州君……」拖著尾音的喧唱傳出,隨即,朝鼓炸響,鐘聲亦鳴。
早已到達門外,分為兩列的群臣,聞聲而動,由殿門左右趨行魚貫而入,武官以鎮軍將軍馬騰為首,文官以別駕王信為首。別駕雖為吏,卻是「周流宣化於萬里者,任居刺史之半」的雄職,地位在州中僅次於刺史、州牧,諸郡兩千石太守也要敬讓七分。
「諸臣拜……」
山呼海嘯聲中,諸文武齊齊跪地叩拜。起身後,將領、軍吏於西方東向而坐,文官於東方西向而坐。
漢代,臣子正旦當日朝見天子、州臣朝見州君、郡臣朝見府君,皆要獻禮,以玉為貴,而為君者,則回饋以酒食,這是早在漢朝初立,叔孫通定下的朝禮。是謂「歷代通規,永為常式」。
接下來,就是走過場了,蓋俊在刺史部呆了大半日方歸。
次日,蓋俊於驃騎將軍府密室召開密會,與昨天上千人的大場面相比,此時密室中的人數少得可憐,文武相加亦不過二十餘人,然而,這卻是河北最高級別的會議。
列席者主要有驃騎將軍府長史賈詡、司馬荀彧、從事中郎荀攸、戲志才、掾屬傅乾等。刺史部別駕王信、治中李牷、主薄楊俊、農都尉鄭泰、議曹從事華歆、薄曹從事陳群。鎮軍將軍馬騰、偏將軍龐德、胡封、鷹揚中郎將楊阿若、折衝中郎將徐晃、陷陣中郎將鮑出等。隨便拉出一人,跺一跺腳,都會引起并州地震級的人物。
今日所討論的事情,無他,討伐董卓耳。
蓋俊定下秋收後向董卓開戰。歷史上董卓當死在今年,至於具體何時,則不太清楚,但肯定不會是冬季,最多深秋,所以,他定下秋收後行動,而董卓一定會死在前面。
荀彧簡單介紹了一下兵力部署情況,因為蓋俊事先有所布局,河內郡、裨將軍黃忠部有步騎一萬五千人,河南尹、虎威將軍蓋嶷部,有步騎兩萬整,河東郡、裨將軍關羽部,步騎兩萬五千人,破賊中郎將張綉部,步騎一萬整。三河總計置有七萬兵馬,其中約五萬人屬於久經戰陣的精銳,刨去胡族不算,相當於蓋俊六七成的實力。
另外,北地郡,鷹揚中郎將楊阿若能夠調動的兵力是一萬五千人,上郡,則是一萬人整,不過上郡都尉郭銳赴任使匈奴中郎將,士卒戰力恐怕會受到一定影響。
與董卓治下接壤的五郡之地,接近十萬之數。
平日間,地方供養這些士卒已是非常吃力,常常需要他方接濟,然而一旦開戰,僅士卒所食糧食就會增加至少一倍,如果算上運輸及馬匹消耗,更是要翻幾個跟頭,堪稱天文數字。
所以,荀彧建議,從現在開始,便要向前線運糧、屯糧。
蓋俊深以為然,扭頭看向治中李牷,後者說道:「這幾年使君連連向恆山用兵,是以上黨郡諸縣建有大量糧倉,只要將它們填滿,則河內、河南無憂矣。河東的話……托使君之福,汾水水路繁忙,每日行船何止千百?以糧船夾雜其中,董卓便是渾身長滿眼睛,也絕難發現。北地……」
李牷言及北地郡,一室皆笑。北地富庶,何須并州操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