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蔡邕有意最近使衛仲道來一趟晉陽,男女互見一面,蓋俊本能的想要拒絕,他可不想內妹蔡琰像歷史那樣嫁給只有幾年壽命的癆鬼,不過轉念一思「醫聖」張仲景出仕并州,刻下就在晉陽,當年他能治癒蔡琬絕症,未必不能醫好衛仲道。便沒出口反對,轉而問道:「琬兒,這事你和昭姬說了嗎?她的意見呢?」
蔡琬點點頭說道:「說了。昭姬倒是聽過衛仲道的名聲。衛仲道年少有才,相貌俊美,風靡長安,不知惹得多少大家女郎、娘子為之傾心。頗有蓋郎昔日風采。」
蓋俊笑著搖頭道:「我哪算哪門子風靡長安,名聲是有,相貌則差了一些,陳公尚才是。」
「蓋郎何須妄自菲薄……」蔡琬眼神溫柔若水。
一旁默不作聲的長子蓋嶷不禁偷偷看了父親一眼。他知道陳公尚名嶷,是父親太學時的知己好友,才華橫溢,過目不忘,可惜天妒英才,弱冠而夭。父親為了紀念他,才為自己取名嶷,字公尚。蓋嶷心裡一直對陳公尚很好奇,只是無論父親抑或母親,當他的面都很少提起此人,縱然提及,也不過是一帶而過,從不願深談,所以了解不多。
蓋謨一手拉著阿母的手,一手拉著阿父的手,仰起小臉道:「阿母,從母要結婚了嗎?」自去歲蔡琰到晉陽,蓋謨就整日黏著這位和他僅相差八歲的小從母,因為她身上有母親的影子,卻沒有母親的威嚴,就像姐姐一般溫柔可親。
蔡琬看著蓋謨一臉緊張兮兮的小模樣,不由莞爾,逗他道:「是啊,從母就要結婚了,魏奴心裡歡喜嗎?」
蓋謨才七歲,哪裡懂得掩飾內心情緒,嘟起的嘴都能掛醬油瓶了,牽著父母的手也不再搖晃,言不由衷道:「歡喜、歡喜……」
蓋俊、蔡琬相視而笑,小傢伙太可愛了。
一家四口回到主院,就看見蔡琰陪著其嫂羊男在迴廊間散步。羊男懷孕六月有餘,肚子已經很大了,把素色長袍撐得鼓鼓的,臉上蕩漾著母性的光暈。前一段時間蔡珪出為并州刺史部治中吏,本有意搬出去住,以免被人說閑話,但蔡琬想也沒想,一口否決了。她是過來人,清楚女人懷孕期間情緒起伏極大,弟弟公務繁忙,弟婦又行動不便,整日面對奴婢,還不憋出病來。且,弟婦而今懷的是蔡家三代第一人,萬事還是以小心為上,留在驃騎將軍府,諸人就近照看,可以最大程度避免意外發生。
「姐夫、姐姐……」兩人迎來,臉帶笑意,微微一禮。
蓋俊笑著道:「說過八百遍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多禮。」
二女笑而不言。
蔡琬上前輕撫羊男隆起的小腹,半晌道:「肚中動靜不小,弟婦八成是懷了男孩。」說罷一臉羨慕,她自幼身患絕症,素來孱弱,和蓋俊成婚十二載,也只誕一子,看來這輩子多半就蓋謨這一個孩子了。
蓋俊察言觀色,輕輕握住妻子的手,後者回以微笑……
孫堅入關中,猛攻新安,眼看即落,忽聞袁紹派人襲取老家豫州,當下率軍撤出關中,返回河南尹。面對匹馬而來的蓋胤,以大谷關以南諸縣為代價,換得蓋俊一方保持沉默,由雒陽、函谷關間的谷城縣渡谷水、雒水、伊水,回到基地大谷關。
大軍先前連連血戰,加之長途急行軍,士卒疲憊不堪,已是強弩之末,以孫堅強硬性格也不得不下令在大谷關進行休整。
期間孫堅也沒閑著,與袁術積極勾通,兩人信使頻繁穿梭於河南、南陽,最後兩人決定在南陽郡北魯陽縣會合,而後東入潁川,直接尋曹操、周喁部決戰,爭取一戰解決對手。
孫堅耐心蟄伏半月之久,眼見士卒精力復盛,便要起程南下,這時,曹操、周喁的使者到來,或者說袁紹的信使也無不可。
孫軍諸將勃然大怒,紛紛叫囂還有什麼好談的,不如殺之以祭旗,孫堅擺擺手,決定見一見,看看對手到底要耍什麼花招。
使者邁著堅毅的步子走入大帳,一瞬間,數十道如刮骨刀般充滿殺意的目光落到身上,使者定了定神,行至孫堅身前。後者坐於主位,手按佩刀,眼神陰森。曹操、周喁選的使者當真是個人物,面對隨時將會暴起殺人的孫堅,臉上仍舊一派淡然之色。
「見過孫將軍……」使者爽朗長揖。雖然軍中慣稱孫堅為孫將軍,但外人多稱其另一個頭銜,孫豫州,而使者故意不提,可謂意味深長。
孫堅面無表情道:「小子,你膽子不小啊,就不怕我殺了你?」
使者眼神清明,毫不慌張,平靜地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
孫堅頓時失態,直笑得前仆後仰,他彷彿聽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話。娘的,還敢和我談規矩?你們卑鄙無恥到趁我外出襲取豫州,還有什麼臉說出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這樣的話?不過孫堅頗是欣賞對方的硬氣,收起笑,問道:「小子,你姓甚名誰?」
使者答道:「在下姓任名峻,字伯達,河南中牟人,本為縣吏,去歲董卓徒天子於長安,奮淫威於雒陽,關東聯軍皆畏懼其驍猛,駐足不前,惟曹將軍不畏艱險,將兵赴西。我心慕之,遂投軍中。」
孫堅似乎被任峻一番話勾起某些記憶,沉思良久,後緩緩說道:「孫某平生僅佩服兩人,一個是蓋驃騎,一個就是曹將軍,昔日共討黃巾蛾賊,彷彿就在昨天……去年聞曹將軍孤身討賊,心中未嘗不讚歎……」孫堅說到這裡,猛地一拍書案,怒目喝道:「但曹孟德僅僅過了一年,便忘記忠義之道,我在前討董賊,他卻在後拖後腿!似這等禍國殃民、罔顧社稷的姦宄,我不殺之,何以向天下人交代?」
「鏘!……」聞聽此言,帳中諸將競相而起,拔刀出鞘。
任峻對下馬威視而不見,不慌不忙道:「我方非針對將軍,而是針對袁術。袁術置聯軍盟主、承製詔書於不顧,私殺荊州刺史劉景升,竊楚為己有,流毒荊南,海內憤慨,無不欲殺之而後快。將軍素來以忠壯聞於世間,豈能與這等小人為伍?」
所謂主辱臣死,袁軍中郎將張勳以刀指任峻,大吼道:「豎子!你以為我刀不快邪?再敢舌燥,便是孫將軍怪罪,我亦要斬你狗頭於帳下。」
任峻斜睨張勳、文聘,而後故意忽視之,繼續對孫堅道:「將軍若重歸盟軍麾下,自可再度旋返關中討賊。屆時孫將軍不僅會被盟主表為司隸校尉,還會得到冀州、豫州、兗州、揚州,乃至幽州、青州、并州,鼎力相助。將軍實力倍增,與前時不可同日而語,必能一戰剪滅國賊,拯救社稷,青史垂名。」
任峻所言無疑有所誇大,袁紹的冀州尚有三郡在公孫瓚手裡。豫州新得,士民未附,根基不穩。兗州刺史劉岱雖為姻親,一向慣於自保,只有山陽太守袁遺、濟北相鮑信支持事業。揚州刺史陳溫擁護袁紹,然而卻非言聽計從。至於袁紹名義上的盟友幽州、青州、并州,劉虞之子劉和為袁術所錮,焦和病亡在即,蓋俊自成體系,讓他們搖旗吶喊或無不可,讓他們出力氣卻很難。
不過說客嗎,全憑一根舌頭,就是要撿好聽的說。
這一番話,別說,還真把眾人唬住了,包括孫堅本人,不提袁紹佔據大義,那可是七個州的支持啊!大漢國算上司隸,一共也才十三個州,換句話說,半壁江山!……若以為助,董卓便是據餚、函艱險,盛兵十餘萬,也擋不住輕輕一擊……
張勳見勢不妙,抱拳急語道:「孫豫州,萬萬不可聽信此人妄言。袁紹樹立黨羽,攻劫州郡,排除異己,這是為了社稷著想嗎?我看這是為了實現其個人野心!」
張勳一句「孫豫州」把孫堅叫醒了,司隸校尉,聽著名頭不錯,但事實呢?三河(河南、河內、河東)在蓋俊手裡,三輔(左馮翊、右扶風、京兆尹)、弘農在董卓手裡,自己這個司隸校尉當得恐怕名不副實,哪有豫州刺史來得痛快。
孫堅沉下心來,對任峻說道:「小子,舌辨再利,終究不能更改事情本末。你回去吧,順便告訴曹孟德、周仁明,把脖子洗乾淨,不日我便親自去取其等項上首級。」
任峻不動聲色,一字一句道:「將軍,凡事需三思而後行,不能意氣用事,要知道,雙方一旦開戰,徒令董賊坐收漁人之利。」
孫堅朗聲長笑,隨後雙目一瞪,喝道:「既知如此,當初何敢侵我大州,挑起爭端?趁我還未改變心意,快滾!免得拿你祭旗!」
「言盡於此,希望將軍日後不要後悔。告辭……」任峻深深地看了孫堅一眼,躬身一揖,甩袖而走。
目視任峻出帳,孫堅猛然拔出長刀,狠狠砍中書案,切斷一角,抬眼謂諸將道:「此番迴旋豫州,必殺曹賊、周賊,如有違誓,猶如此案。」
「諾!」諸將齊齊抱拳稱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