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騎校尉伍孚行刺董卓,消息傳出,長安震怖,關中震怖,引得各方勢力密切關注。
以往士人縱然對董卓不滿,多是背後詛咒,激烈一點的則是私通諸侯,謀求勤王,以為內應,但此次士人手法堪稱激烈至極,實是對董卓不滿的一個總爆發。
無奈的是,相比於董卓,士人力量還是太過弱小,妄圖以小博大,到頭來終究是害人害己。
董卓此次順藤摸瓜,一日之間,故太尉張溫、尚書楊瓚、議郎何顒等三十餘人被捕入獄,尚書鄭泰、尚書郎華歆、黃門侍郎許攸等亡命。經過此役,不說反董力量被一掃而空,卻也算得上元氣大傷。
董卓太師府位於長安東側,獨佔一巷,規模堪比宮室。當然了,沒人會站出來指責他的宅地逾規,除非是活得不耐煩了。
一輛馬車由北拐入太師府巷口,沿著寬敞的道路不疾不徐行進著。車中坐著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明為董卓親信,暗為反董志士的司徒守尚書令王允。
王允性格謹慎,其實他以前為人剛烈,嫉惡如仇,縱然面對十常侍,也敢於抗爭到底,曾兩入大獄,逃亡數載,險死還生。然而董卓進京,王允馬上意識到,這是一個比以往任何時期的外戚、宦官還要強勢無數倍的梟雄人物,所以他拚命打磨自己的稜角,收斂自己的個性,曲意奉承,耐心等待可以給予對方致命一擊的機會。
王允去年一手策劃「舉兵東迎關東群雄」,即推薦士孫瑞、楊瓚由長安進發,經武關入南都南陽,明為夾攻袁術,實為迎其勤王,可惜最後一刻被李儒所阻,功虧一簣。這次刺殺行動,王允一直隱身幕後,並未露面,因為他知道,他是最得董卓信任的士人,一旦他暴漏了,士人將再無翻盤的機會。
果然,刺殺行動失敗,王允順利逃過一劫。
不過,也有一些麻煩,似他手下尚書楊瓚、鄭泰、尚書郎華歆皆參與其中,前者被捕,後二人逃亡,董卓必然會懷疑到他的頭上,他此行去太師府,便是向董卓告罪及表忠心。聽起來很噁心,王允自己也覺得有些噁心,可是沒辦法,兩人間的裂痕需要儘快彌補。
「唉!……」王允輕輕嘆了一口氣。董卓經歷一回遇刺險情,日後定然會加強戒備,以後再想行刺,就難了。再外無援兵的情況下,還有什麼方法能夠除掉董卓呢?王允沉思良久,想到幾個辦法,只是成功率皆微乎其微,不比二次行刺的難度大多少。
「主人,太師府到了。」車外馬夫出聲道。
馬車不知何時停了下來,王允聞言一振精神,掀簾而出,步入太師府。何府一幹家仆兵將神色怪異地看著他,彷彿在說:你怎麼還敢來?不怕太師一怒之下殺了你?
王允睨視左右,冷冷一哼,甩袖行往深院。
董卓接到王允求見時,正躺在床榻,蹂躪宮女胸前酥軟處,宮女貼伏其肩,一臉春色。
漢室宮女數以千計,皆是精挑細選,環肥燕瘦,應有盡有,當今小皇帝才十一歲,暫時無能臨幸,放著也是浪費,還不如給他享用。自回長安,董卓以日御二女的速度,糟蹋的宮女足有近百人之多,喜歡的留於身邊,不喜歡的就賜給部將,收攏人心。
「誰?王子師?他還有臉來?不見,讓他滾!」董卓一聽王允之名,立刻氣不打一處來,不耐煩地揮揮手。只是等到家僕走到門外,他又突然出聲道:「慢著,叫他去客廳候孤,孤一會兒便至。」
「太師……」這名才十八九歲的宮女膩聲道。
董卓面無表情,一把拽住其頭,將她揪離自己的身體,目光冰冷刺骨,淡淡地道:「你在找死嗎。」董卓是梟雄,女人對他很重要,但那指的是閑暇的時候。
董卓縱橫沙場數十載,以殘暴、酷烈、好殺聞名,親手殺死之敵以千計,斬首更是難以計算,曾經率眾深入羌地,屠得方圓上百里成為死地,邊地漢胡聞之無不色變。宮女被他一瞪,頓時如墜冰窟,渾身顫抖,汗如雨下,不能言語。不只是她,旁邊兩個搖扇的婢女亦被嚇得似麻爪的小雞。
「下次學聰明點。」董卓冷冷一哼。他力氣何其之大,一甩便將宮女甩得如滾地葫蘆,額頭撞到床榻一角,霎時間血染面額,她卻顧不得理會,伏地連連叩首。
董卓撐起小山一樣的身軀,緩緩離開卧室,這時,房中三女才敢大口喘氣,面面相覷,皆是心有餘悸。
王允進入客廳,很快便像往日一樣行到右側牆壁,眼睛緊緊盯著壁上懸掛的一幅書帖。此貼體法百變,點劃之間,莫不調暢,窮靈盡妙,動合如神,正是出自蔡伯喈之手。蔡邕一心侍董,極盡獻媚,王允對這位故主胡廣的得意門人頗是看不起,但也不得不承認,其書法之精妙,堪稱獨步古今。
不過,掛於董卓之家,實在是明珠暗投。
「子師,孤與你說過多少遍了,喜歡只管拿去便是。此處往來多為大字都不認識幾個的老革、兵痞,哪裡有人去看它,掛在孤這裡也是浪費。」董卓沉穩而厚重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得到後未必珍惜,就這樣時不時過來看看就好。」王允一如既往的搖頭拒絕,他心裡確實很喜歡蔡邕的字,只是要他拉下臉來向董卓抑或蔡邕討要,卻是休想。
時不時過來,這話可是大有深意。
董卓自然聽出來了,笑道:「子師所為何來?」
王允露出一個苦笑,說道:「太師如此相問,可是令下官頗為無地自容。尚書台出了這麼大的簍子,下官若不親至,恐怕以太師性情之豁達,亦會心有芥蒂。」
「子師這話便見外了,子師乃孤之心腹、股肱,孤自然是相信你的。」董卓不動聲色道:「子師以為楊瓚該當如何處置?」
王允仰天嘆道:「為國,自然該殺,楊瓚勾結姦邪,刺殺當朝太師,罪無可恕。然吾與楊子琰相交二十載,情誼深厚,這個殺字,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太師……」王允頓了一下道:「子琰生死,全憑太師,是殺是剮,我皆批命。」
董卓雙目死死盯著王允,後者則以毫無侵略性的眼光與其對視。
半晌,董卓啞然失笑道:「子師說殺,孤當失望,蓋因不義也,子師言不殺,孤亦失望,蓋因不忠也。而子師持中,無愧忠義之名也,孤心甚慰。為全子師,孤當長囚楊瓚於監牢,若何?」
王允大禮叩拜,鄭重道:「下官代子琰謝過太師不殺之恩。」
「子師何必如此,快快請起……」
并州,太原郡,晉陽。
馬超以鞬裝著丘浮石的頭顱返回,所謂鞬,即藏弓之袋也。蓋俊打開箭袋向里瞄去,他掌兵也有不少年了,血污的頭顱肯定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沒人會喜歡它,掃了一眼,便立刻厭惡的丟到一邊。
和丘浮石首級一同送回晉陽的,還有一名匈奴傷兵。蓋俊隨口問了一下,不想對方脾氣很傲,把頭一扭,理都不理他。人都已經殺了,蓋俊自然不會在乎對方的口供,但他最見不得的就是對方擺出一副老子打死也不說的樣子。
「你這不是故意勾引我的征服欲嗎?」蓋俊心裡笑道。揮揮手,幾個雄壯大漢將匈奴人直接拖入刺史部獄室,百八十花樣齊出場,不出一個時辰,匈奴人把知道的都說了,恨不得連丘浮石穿什麼心衣都一併告解,只求給他一個痛快的。賈詡果然有透視人心之能,丘浮石確實欲往長安,沒殺錯。
隨即,蓋俊一邊巡視太原郡屯田區,確保不久後的豐收,一邊著眼關注西河美稷,說實話,他心裡巴不得老狐狸丘赤車失去理智跳出來,他是如今匈奴為數不多還有能力蹦躂蹦躂的人,這樣的人,少一個是一個。
然而,丘赤車一直沒有動靜。
蓋俊不由微微詫異,若丘赤車連兒子被殺都能生生忍下來,還真是一個人物。不過可惜的是,他生不逢時,碰到了自己,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這點隱忍根本不算什麼。更何況,丘赤車的年紀可不小了。
就在蓋俊略微自戀的感慨英雄寂寞的時候,蒼天毫不客氣,當頭給他一棒。
北地地震、河東地震、上郡地震……
上郡受損最輕,因為全郡人口也就幾萬人,而且地震只在南方邊境一帶。北地次之,房屋受損千餘間,死傷不滿千人,最慘的是河東,房屋倒塌數千間,民眾傷亡慘重。
蓋俊頓時懵了,隨後得知董卓治下諸郡情形更慘,怔住半晌,喃喃自語道:「他娘的不會是老天爺看不慣董卓禍國殃民,降下災罰,我只是離得近,無辜受到牽連吧?」蓋俊越想越有道理,心裡把董卓翻來覆去好一通臭罵。他當然知道這是無稽之談,他只是通過這種方式釋放壓力而已。
蓋俊第一時間給河東臨郡的北地太守父親蓋勛,上黨太守、漢陽人王胄,剛剛上任不久的河內功曹分別去信,讓他們儘可能救濟、幫助河東度過難關,至於西河、上郡,他們連自己都養活不了,哪裡管得了河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