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俊東巡河南諸縣返回雒陽後,小住三日,當即起程返家。
前時,蓋俊自將七千騎,萬餘步卒,一萬公孫瓚降兵由冀州南下河內,並河內黃忠部步騎兩萬,此次雒陽之戰蓋俊先後動用人數超過三萬人。然董卓喪志、呂布喪膽,蓋軍真正參戰人數並不多,萬餘人而已,成果卻豐碩無比,一者得北邙山陵墓財貨,多達二十餘億錢,抵國庫大司農一年收入之半,另外斬首數千級,俘近萬。
毫不誇張的說,從去年河東之戰算起,蓋俊對董卓三戰三捷,斬俘超過五萬之數,雜兵不算,光是董卓精銳士卒,就滅去三分之一。加上不久前孫堅梁縣、大谷關兩戰兩勝,同樣斬俘數萬,董卓折兵半數,可謂傷得極深,或許其收北邙諸陵之財,依(秦)函谷、桃林之險,尚能保全一時,卻已無大舉進攻他人的能力。
雒陽居天下之中,四面環敵,非留重兵不可,蓋俊遂留步騎兩萬交與蓋胤。其中精銳騎兵五千,精銳步卒五千,公孫瓚降兵五千,黃忠部原冀州大戟弩士五千,就是一直鎮守孟津的冀州從事趙浮、程渙部,後蓋俊東征冀州,命黃忠突襲其等逼降之。
蓋胤陪蓋俊出城,過樊濯聚,一直送到北邙山腳。
蓋俊拍拍愛騎紫電的頭,使其停下,扭頭對身側的蓋嶷道:「伯嗣,雒陽新復,百廢待興,兗州錢糧即將送到,你要善加利用。」頓了一下,又道:「你長年身處軍旅,沒當過地方長吏,治政不同於治軍,不能獨斷專行,萬事多與幕府僚屬商議再做決定。」
蓋胤面容剛毅嚴肅,點頭道:「小族叔放心,這個道理我明白。」
「你手中有兩萬人,看似兵力雄厚,我們自家人卻知自家事,軍中半數為降兵,中看不中用,不耐大戰。你要好好操練他們,明年也許要用兵關中,別到時候被雲長比了下去。」說道這裡,蓋俊朗聲大笑。
「諾。」蓋胤嘴角扯出一絲僵硬的笑。許是因容貌平凡質樸,自從軍後,蓋胤為了在士卒面前保持上位者的威嚴,除蓄濃須外,時時刻刻板著臉,很少笑,以致長年累月下來,已經快要忘記該怎麼笑了。
蓋俊沉吟一聲,最後道:「我回到晉陽後,就把阿白、小鳳凰送來。」
蓋胤炯炯雙目微微盪起漣漪,點點頭。
「行了,該交代的都交代了,雒陽片刻離你不得……」蓋俊輕輕錘了一下蓋胤的肩膀,笑道:「我走了,你回去吧……」
「小族叔保重……」
「……」
蓋胤立於道邊目視蓋俊遠去,身旁,是不計其數行軍的玄甲之士,威武壯觀,不見首尾。
直到再難看見蓋俊的身影,蓋胤才收回目光,拽韁調頭,打馬而走。正如蓋俊所言,雒陽新復,百廢待興,他身兼文武之職,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蓋俊一路北上,入平縣,經小平津渡黃河,回到河內境內。蓋俊去年南下河內時,強佔野王、沁、軹、波四縣,因朔方諸胡叛亂,急忙回返。去年末,黃忠借董卓大破河內太守王匡之機遇,迅速接收包括河內治所懷縣在內共計八縣,河內十八縣,蓋俊擁有十二縣,三分之二收入囊中。今年蓋俊東入冀州,和袁紹交易,成功收回東北六縣,至此,蓋俊據有河內全部。
蓋俊前翻發動雒陽之戰甚急,河內諸縣,皆是匆匆而過,這次他回來,便趁機巡視諸縣,接見官吏,拔賢士、興郡學、勸農桑、為自己統治河內打下牢固的基礎。
※※※
豫州,魯國。
魯國治所魯縣城南郊、泗水岸邊,這有一座規模宏大的軍營,連綿十數里,秩序井然,內中士卒達兩萬五千之巨,主帥乃是奮武將軍曹操、豫州刺史周喁。
去年袁術、孫堅快速搶佔豫州,曹操奉討董聯盟盟主、車騎將軍袁紹之命將兵駐紮豫州魯國,魯國左有兗州山陽郡,太守乃袁紹族兄袁遺,北有濟北國,國相鮑信向來與他交好,兼且魯國相黨人領袖陳蕃之子陳逸素有交情,曹操總算站穩了腳跟。
魯國、山陽、濟北地域狹小,皆為小郡。用最形象的對比,豫州最大的郡是汝南,領縣三十七座,足足佔據半個豫州。次為沛國,領縣二十一座,再次為潁川,領縣十七座,魯國、山陽、濟北三地合起來,也只領縣二十一,和沛國一樣,土地面積更是只與潁川相當,不如沛國,更別提汝南。不過話又說回來,三地雖小,人口卻不少,巔峰時期超過一百三十萬,多年來屢經戰亂,亦剩近百萬。
曹操原有本部三千餘人,袁紹助其三營三千兵馬,揚州丹陽太守周昕又給兵三千,加之魯國、山陽、濟北三地鼎力支持,遂合聚兩千五千大軍,其中騎兵千餘。
「殺——殺——殺——」軍營校場中,一聲聲滾雷般的喊殺聲衝天而起,盤旋上空,數以萬計的士卒以屯(百人)為列,頂著日頭,光著身子,持戟揮刺,汗如雨下。
「殺——殺——殺——」
「……」
一名青年將軍神情嚴肅的在士卒隊列間來回巡視,時而用手中捲曲的皮鞭敲打動作變形的士卒,如果有態度鬆懈、草率操練者,他會毫不猶豫的展開鞭子,狠狠抽之。他約三十七八歲,身形短小,容貌平凡,唯有雙目深邃異常,宛如一潭古井,深不見底。初夏時節,他仍然一絲不苟的身披重甲,頭帶兜鍪,滾滾熱氣從領口鑽出,熏紅了他的臉頰,額頭細汗密布。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奮武將軍曹操曹孟德。
曹操巡遊良久,慢悠悠回到將台之上,舉目望去,士卒各種狀況,一覽無餘。他麾下兵力來員頗雜,諸卒中,丹陽兵無疑是最驍勇善戰的,卻也最桀驁,軍紀最差,時常令曹操頭疼不已。而操練一年之久的本部三千餘兵馬,已經初具規模,戰力和丹陽兵相當。袁紹資助的三營兵雖遜於二者,亦不失為可戰之兵。最差的是魯國、山陽、濟北三地之兵,但他們人數也是最多的,足足一萬五千,占曹操兵力之大半。
曹操正要重新下台,忽然看到周喁快步而來,面有喜色,心中一動,待對方上得將台,問道:「仁明何事欣喜?莫不是有乃兄的消息了?」去年袁紹以周喁二兄周昂為豫州刺史,今年初揚州刺史陳溫向袁紹稟報,九江太守病卒。九江郡東南地接丹陽郡,丹陽太守正是周昂、周喁長兄周昕,西北地接豫州沛國,地理位置太重要了,袁紹當下任命周昂為九江太守,周喁代其為豫州刺史。
周喁大笑道:「然。吾二兄在陳使君的支持下已盡掌九江十四縣,收兵萬餘,大兄亦將一萬丹陽兵助之,兩軍合併,陳兵下蔡,隨時可殺入豫州。」
曹操沉默片刻,嘆道:「孫文台忠毅勃發,率眾死戰董賊,今我等趁其外出之際,襲占豫州,恐惹天下非議。」
「非也非也,孟德此話大謬。」周喁不以為然道:「當初袁術、孫堅置袁車騎承製詔書的任命於不顧,強佔豫州時,就應該想到有今日之禍。且袁術暗害劉景升,流毒荊楚,我等乃是以正義伐無道。」
「……」曹操失笑,什麼正義、無道,不過是一些人為自己的行為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他倒也不是埋怨袁紹此舉不義,只是見諸人不思討伐董卓,拯救天子,反而逞於內鬥,殘害異己,有些感慨罷了。
曹操心中默默道:「他日自己若得一席之地,必不會像二袁這樣。」
周喁見曹操不置一詞的模樣,又道:「其實孟德無須過分擔心,我們此次佔領豫州,並非一定要和孫堅見個生死,只要孫堅向袁車騎屈服,到時我等協力,旬日便可誅殺董賊,迎回天子,振奮社稷。」
「希望如此吧。」曹操泛起一抹苦笑。昔年黃巾之亂時,他曾和孫文台並肩作戰,算是對他有比較直觀的印象,其性格剛烈果決,猶如猛虎,不能騎,要用撫,他真的會因為失豫州而向袁紹屈服?曹操怎麼也樂觀不起來。
上個月,孫堅進抵雒陽城外伊、雒二水間,曾有徐州使者到來,徐州刺史陶謙和他有舊,因境內青徐黃巾肆虐,不能制,乃向他求兵。孫堅特派朱治為督軍校尉,率步騎五千往助。朱治將兵出河南尹,橫穿潁川、陳國、沛國,他不知道的是,正有一隻眼睛從陳國就開始死死盯著他,一直目送他由沛國入徐州彭城國。
不數日,奮武將軍曹操、豫州刺史周喁帶領兩萬五千大軍出魯國,南下沛國,兵不血刃奪得沛國最北方的公丘縣,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連下沛縣、豐城,杼秋、蕭縣,距沛國治所相縣不到百里,沛國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