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310章 家

張仲景嘆道:「若無意外,他至多還有五六年可活……」

「……」戲志才玩世不恭的面龐猛地一僵。他今年不過三十齣頭,以前潁川諸醫師告誡他如果再任性妄為,難過四旬,這是一個相對比較模糊的答案,戲志才自認還有十年大好時光,滿不在乎。然而張仲景直接點出他僅剩五六年可活,頓時懵了。

五六年,太短暫了,短暫到可能一眨眼就過去了。

生平不知怕為何物的戲志才,終於感到怕了。

荀彧心憂知己好友,急忙出言問道:「敢問張醫師,可有救治之法?」

蓋俊正色道:「張醫師手段通天,醫術絕世,昔年治癒吾妻絕症,手到擒來。志才乃是國家棟樑之才,張醫師一定要想想辦法。」

戲志才瞳孔一縮,緊緊盯著張仲景。

張仲景道:「諸君當知他為何體虛至此,戒掉即可……」

「……」戲志才扯了扯嘴角。

荀彧苦苦一笑,戒掉即可,說來簡單,談何容易。好友嗜酒好色之烈,他還未見過第二人可與之比肩,舉一個最直接的例子,當初他請戲志才出山,後者路上常常按耐不住,馬車中時有靡靡之音傳出,著實羞煞人也。

張仲景也知似他這等身體狀況,必是痴迷其中之人,想要戒掉,可謂萬難,再度開口道:「若戒之不掉,則需節制,加以調理,也不難消除病根。」

戲志才眼眸不禁一亮,急問道:「怎麼個節製法?」

張仲景道:「房事三日一次,酒每日一斗,含服我所開湯藥。」

戲志才面如土色,在他看來,這與戒掉何異之有?要知道他可是每日三次房事、半石酒猶嫌不夠的人。不過戲志才是真的怕了,為了小命著想,他決定試試看。只是,他對自己信心不足,酒色對他的誘惑太大了。

戲志才點頭同意後,張仲景當下喚來一名醫吏,令他照著自己所出配方抓藥。戲志才拿到葯,便向諸人告辭而去。

事情已畢,氣氛略寬,蓋俊詢問起張仲景近年情況,後者一一回答,蓋俊最後問道:「張醫師尚有出仕之志否?」

張仲景搖搖頭道:「年輕時一心出仕,全賴蔡中郎提攜,方能如願,六七年間數鎮縣府,發覺兩者不能兼顧,乃借亂象,棄官研醫。」

蓋俊想了想道:「張醫師為孤醫曹從事如何?主并州大小醫吏。」從事皆由州牧、刺史私募,初時不過數人,各有分工,後來刺史權柄日厚,從事漸漸增多。像醫曹從事,根本就沒有這個官職,是蓋俊臨時發明的。

張仲景沉思片刻,頷首應之。他不想出仕是因治政繁瑣,怕耽誤醫學研究,醫曹從事主醫,既清閑又符合他所學,正合適。

隨後不久,張仲景聽說某位病人病情急劇惡化,向蓋俊告罪,匆匆返回東院。

蓋俊不由失笑,帶著眾人離開。

四月的并州,徹底告別了初春的凜冽,進入春暖花開的季節。

太原郡,晉陽城,護衛森嚴的驃騎將軍府深處,三女一童漫步仙境般的花園。經過春秋、戰國數百年的動亂,以及秦末大亂,漢高祖劉邦建立漢朝,數百年里大部分時間太平安定,各種發展非常快速,遠邁漢前。比如說園林,漢前園林游賞功能頗為一般,而漢代,則逐漸得到強化。

似驃騎將軍府園囿,有築土和構石相結合壘成的疊山,所謂疊山,即假山也。得太原水域發達之便利,引活水入府,形成一潭小型湖泊,水面清澈碧波,光可鑒人。又有樹木花草數以百計,有棗、桃、李、奈、查、棠等等,有些為并州本地出產,有些為他方移植而來,林木茂盛、芳草四野,美不勝收。所以說此為仙境,一點不假。

三女年紀較長者約二十餘歲,身長七尺一寸,比普通成年男子尚高些許,明眸朱唇,齒如瓠犀,顏容如畫,體態嬌嬈,身影漫步綠草間,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貴典雅。另一女約十五六歲間,長六尺九寸,在女子中亦屬身量高挑之列,容貌絕美,和年紀較長者有五六分相似之處,艷麗則更勝一分。最後一人稍稍遜色,但也是百里挑一的清秀美麗女郎,或者說少婦更妥當一些,她的髮式清楚地向人們表明,她已嫁做人婦。

三女不是旁人,正是蔡琬、蔡琰、蔡珪妻羊男,旁邊那個童子,自然就是蓋俊、蔡琬所生蓋謨了。

蓋謨年方七歲,柔順烏黑的秀髮在頭頂左右各扎一個結,就像羊角,可愛極了。此,總角也。面如滿月,唇若塗脂,一雙大眼睛烏溜溜轉,顯得古靈精怪,惹人憐愛。

三女任由蓋謨小小的身子在草地上奔跑、嬉鬧,她們三不五時提醒他小心別摔著了,彼此輕聲交談著蔡珪事。

蔡琬由於丈夫蓋俊和董卓勢如水火,父親蔡邕那裡她無力阻止,但弟、妹,她無論如何也要把他們留在晉陽。經過大半年耐心勸說,乃弟蔡珪已有意動,只是有些不放心長安的父親。不久前蓋俊再次與董卓開戰,成功收復帝都雒陽,蔡珪懼董卓怪罪,不敢復提回返長安,前日終於答應出仕并州。

蓋俊離去後,別駕王信暫懾并州政事,他是卞薇弟卞秉的姻親,理論上和蔡家不是一系,不過現今州郡固然不服王命,但朝廷威儀還在,自然牽扯不上立嗣繼承其勢力的問題。諸子要繼承也是繼承其美陽萬戶侯的爵位,以蓋俊今時今日的地位,有什麼好爭的,是以雙方共事和諧,並無齷齪。

王信得知蔡珪有出仕之念,沒做多想,第一時間找上治中李牷。

蔡珪年十九,不滿弱冠,雖略顯年輕,可他是大儒蔡邕獨子,蓋俊妻弟,顯然不能以尋常待之。兩人經過一番商議,決定讓他暫任治中吏,隨治中李牷熟悉政事,待蓋俊回來,再作調整。

羊男已懷身孕,外出一個時辰,精力漸漸不濟,蔡琬命婢女將她扶回卧室,繼續與妹妹蔡琰觀景聊天。

蔡琬聊著聊著,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剛才還嘰嘰喳喳的蓋謨,怎麼不出聲了,扭頭看去,只見蓋謨垂著頭一步一步向回走。

蔡琬自幼身懷絕症,能生下一個兒子,是上蒼垂憐,平日寶貝得不行,急道:「魏奴,可是摔到哪裡了?快過來讓阿母看看!」

蓋謨癟著嘴搖頭,脆聲道:「阿母,沒摔到,我想阿父了。阿父、阿父什麼時候回來呀!我已經、已經背誦二十首《詩經》中的古詩,我、我想背給阿父聽。」蓋謨邊說邊哽咽,大眼睛裡蓄滿淚水,如雨而下,沖刷著白皙的小臉,小模樣甚為可憐。

蓋俊正月離家,今已四月,小傢伙足足三個月沒看到父親了。

蓋謨想念蓋俊,蔡琬又何嘗不想,俯下身哄拍蓋謨之背,道:「魏奴不哭、魏奴不哭……你阿父啊,很快就回來了。」這倒不是蔡琬哄騙兒子,蓋俊克定帝都雒陽,而無西征之心,不出意外,近期就會回返。

蓋謨抽搐著鼻子問道:「很快是多久。」

「至多一個月。」蔡琬含笑說道。

蓋謨聞言小臉頓時再度垮下來,「還要這麼久呀!」

這時,卞薇從院門進來,她今年已三十有二,整個人猶如一顆熟透的蜜桃,特別是鳳眼後長長的尾梢,配上豐潤雙唇,散發出驚心動魄的魅惑,便是石人見了也要怦然心動。

每日,無論颳風下雨,抑或酷暑嚴寒,卞薇都會來見蔡琬,以示恭順。她並非應卯似的問候一聲就離開,而是少則停留一個時辰,多則數個時辰。蔡邕堪稱十強全能,為士之楷模,蔡琬不讓乃父,琴藝、笛術當世無雙,少有人及,兼通書法、圍棋、繪畫、辭賦、數術、經史等等……卞薇能夠從她身上學到的東西太多太多了。

「夫人……」卞薇款款一禮。

蔡琬拉起她道:「和你說過多少次了,還是這般多禮。」

「禮者,家之規也,不可不遵,不然家必亂。」卞薇正色回道。和蔡琰打聲招呼,見蓋謨哭花了臉,訝道:「魏奴這是怎麼了?」

蔡琬笑答道:「魏奴想念父親了。時至日中,天氣轉熱,走,我們回房吧。」

蔡琬吩咐婢女去準備些糕點、水果,對卞薇道:「今日思棋,你我對弈幾盤。」蔡琬之所以不找妹妹蔡琰下棋,是因為她根本不是後者的對手,聽說連父親蔡邕也下不過她。和蔡琰下棋,十戰十輸,實在無甚樂趣可言。卞薇棋術略遜她幾分,蔡琬十戰能勝七八,如何不樂。

卞薇自然是稱好,取來棋盤棋子,相對而坐,蔡琰則抱著外甥蓋謨在旁觀看。每次看到用瑪瑙、琥珀鍛造而成的圓潤棋子,蔡琰內心都要發出一聲由衷的讚歎,以前的棋子是木製方形,毫無美感可言,但人們從未想過去改變它,偏偏姐夫蓋俊想到了。

莫要小看這一點變化,并州短短几年間下圍棋的人暴增十倍不止,並像瘟疫一般蔓延周邊州郡。更誇張的是,很多并州官吏日日下棋,以致耽誤公事,蓋俊去年末下狠手,貶職一批人、罷免一批人,才壓下這種不良風氣。

蔡琬、卞薇下得津津有味,蔡琰亦是看得饒有興緻,不過蓋謨就顯得很難受了,他對圍棋完全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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