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269章 掰手腕

龐德翻了翻案牘,長舒一口氣,心道總算是沒有白來冀州。

不得不承認,冀州真的是太富庶了,擁有數千萬畝田地,以畝產兩石大石、大漢國三十稅一制計算,一年也能收上來五六百萬石糧食。冀州谷支十年那是誇張之語,但供應并州十萬大軍兩年所需卻是一點問題也沒有。士卒每人每月領糧小石三石三斗三升,或大石兩石,一年即二十四大石,十萬大軍一年所耗二百四十萬石,兩年四百八十萬石,而今冀州糧倉有谷五百餘萬石,尚有餘。

現在擺在龐德,或者說擺在蓋俊面前的難題是,該怎樣把糧運回并州,一輛糧車一般能夠裝二十五石糧食,五百萬石糧谷需要動用大車二十萬輛,民夫數十萬……

鄴城外有清、濁漳水,直通并州上黨,也許可以利用冀州船隻運送一些,不過二水容不得大船,就打水運分擔一半,但十萬乘大車運糧也夠恐怖的了,何況要翻越崇山峻岭的恆山,僱傭民夫得花多少錢吶?……

龐德想得腦仁兒疼,目光轉到錢上。冀州在黃巾暴亂前處於巔峰,人口超過六百萬,當下只剩四萬百人,銳減三分之一。當然了,沒有數字上描寫得那麼誇張,蓋俊從恆山地區便抓了上百萬冀州民眾,加上北逃幽州,依託大族隱匿,及新出生的人口,冀州實則只損失幾十萬。

大漢國有三項常制賦目,即算賦、更賦、口錢,前兩項面向於大人,後一項則是收取小兒,口賦一人一年三錢,冀州一年才收上來幾百萬,可以忽略不計。重頭在算賦、更賦,一個五口之家,打兩人出算賦,即兩百四十錢,冀州一年可收上來兩億錢左右。一人出更賦,即三百錢,一年入賬兩億四五千萬,合計四億四五千萬。

近年戰事頻繁,朝廷乃至冀州又加了一些雜七雜八的稅,韓馥到州兩年,斷絕供給,當有十幾億錢,實際上卻沒那麼多,郡、國會留三分之一作為地方財政支出,這是大漢國官場的慣例,冀州府庫中只有五億錢。

看到這裡龐德心裡一陣失望,冀州僅欠并州的錢就有四億五千萬,全搬走也才撈到五千萬而已。若不是有糧食支撐,蓋俊怕是要氣吐血了。

「中郎……」一個身長七尺余,容貌端正的將領走進來,其姓龐名柔,乃龐德從兄。隨著蓋俊麾下諸將紛紛獨當一面,大家都開始建立自己的班底,或用宗族,或用鄉親,龐德也不例外,除去龐柔,另有宗親數十人。

「何事?」龐德回過神來。

「抓到韓馥一家了。」

「好!」

卻說當日冀州數萬大軍潰於滏水河畔,冀州牧韓馥亡命奔逃,屢屢陷入險境,長史耿武、別駕閔純先後扮作他本人,引開蓋軍追兵視線,至深夜,跨越污水終於甩開追兵。

韓馥自認冀州光武舊地,人多田廣,兵精糧足,本以為憑此足以抵禦窺視冀州的外寇,卻是從未想過自己會敗得這麼慘,心裡承受不住,意志崩潰,一夜間蒼老十歲。

治中李歷勸慰道:「將軍雖敗,根基未損,何必傷心。鄴城城高牆厚,尚有萬眾,非倉促間可下,將軍回到鄴城,號召十郡起兵伐之,鹿死誰手未可知也。」

「未可知也?」韓馥苦苦一笑,如果僅有蓋俊一個敵人,自然可以,可冀州如今西有蓋俊、南有袁紹、北有公孫,三面環敵,莫說十郡,便是有二十郡也不夠用啊!並且大軍慘敗至此,冀州十郡、國的太守、國相還會聽他這個冀州牧的號令嗎?

韓馥心頭一陣亂麻,沿著污水向東南而行。後半夜,河北岸忽然傳來震耳欲聾的馬蹄聲,韓馥等人以為是來抓捕自己,大驚失色,直到馬蹄聲漸漸遠去,眾人才放下心來。韓馥隨後臉色又是一變,大叫道:「不好!蓋軍是沖著鄴城去的。」

「輕騎豈能破堅城,將軍無須憂慮。」治中李歷安慰著韓馥,可是聲音又低又弱,充滿著不確定,這話怕是連他自己也說服不了,又如何讓別人相信?

韓馥心情更加抑鬱,次日午後到達污城,由於搞不清楚狀況,不敢輕易涉險,派出親衛打探消息,不久親衛回返,面色驚恐,蓋因他從城中百姓那裡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蓋軍攻陷了冀州治所鄴城。

韓馥大叫一聲天亡我也,張嘴噴出一口血,眼前一眼,昏死過去。日落前韓馥悠悠轉醒,他躺在一間茅草屋中,治中李歷一直陪伴榻前,見他醒來,喜出望外。

韓馥伸手抓住他的臂膀,急急問道:「李治中,可有鄴城消息?」

李歷搖搖頭道:「蓋軍是今日清早襲取的鄴城,目前無甚消息。」

韓馥失望的閉上眼睛,躺回榻上。半晌,喃喃道:「李治中,我該如何是好?」

李歷道:「依我之見,當北上入巨鹿郡,巨鹿是冀州腹心,西南是趙國,西北是常山國,北方是中山國,東南是博陵國,連此五郡、國,尚有半個冀州。而後設法趕走東邊河間、安平之公孫瓚,並勢渤海、清河,舉九郡國之力南下,一舉蕩平蓋俊。」

韓馥滿嘴苦澀,在治中李歷嘴裡,趕走公孫、蓋俊猶如翻手一樣容易,他以前也是這麼認為,然後就迎來了滏水大敗,數萬大軍一戰而沒,惶惶如喪家之犬。

「我欲南下託庇於袁車騎,李治中以為若何?」

李歷嘆了一口氣,心知韓馥已經心灰意冷,道:「願隨將軍南下。」

「……」韓馥拍拍李厲的手,一夜無話。

韓馥一路逃亡到污城,身邊猶有二三十人,聞鄴城陷落,散走十餘人,再聞南下投靠袁紹,又散走十數人。第二日行將出發之際,韓馥看著面前僅剩下的三四個人,心頭不由升起一陣悲涼之意。

韓馥等人渡過污水,經九侯城、武城,小心翼翼出了鄴縣境內,一路匆匆疾走,數日後到達黃河北岸的黎陽。黎陽屬魏郡,先前被麴義攻陷,袁紹雖未過河,卻也沒有放棄,命麴義將兵萬餘駐紮此地,是以韓馥等人到達黎陽後直接去了縣府。

麴義聽說冀州牧韓馥求見,臉上別提有多精彩了。

兩位昔日主僕,昨日對手,今日不知該怎麼形容的人在黎陽縣府見面了,對坐良久無語,說實話看到韓馥失魂落魄的樣子,以麴義鋼鐵心腸亦有所不忍,堂堂一州之主,何至於此?

袁紹偉立於黃河邊,眺望黃河滾滾,奔流向東,驚濤澎湃,掀起萬丈狂瀾。

見那宛若巨龍一般的濁流,袁紹陷入回憶當中。延熹八年(公元165年)四月至延熹九年(公元166年)四月,整整一年當中,黃河忽然變得清澈見底。

《京氏易》有云:「河水清,天下平」,民間諺語亦有云:「黃河清、聖人出」。可是,大漢國士民沒有等來太平,也沒有等來聖人,等來的是第一次黨錮之禍。

它,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其中就包括袁紹。那一年,袁紹岳父「天下楷模」李膺被捕,雖逃過一劫,但沒有逃過三年後的第二次黨錮之禍。

那一年,二十一歲出任濮陽縣長的袁紹恰逢母喪,棄官為母守孝,三載過去,正逢第二次黨錮之禍,袁紹決定補服父喪三年。他的生父是袁逢,過繼給死去無嗣的兄長袁成,袁紹與其說為袁成,不如說是為剛剛慘死的岳父李膺服喪。畢竟,他非袁成親生,父子從未謀面,怎及得上看重他、賞識他,並將愛女許給他的岳父李膺呢?

沒有人能體會得到當時袁紹心中的無邊痛楚,那三年守喪期里,他無數次對天發誓,一定要為岳父報仇,一定要讓奸閹付出代價,一定要、一定要……

離別政壇十八載,默默苦忍十五載,以無上毅力,終成士人領袖。中平元年(公元184年),黃巾暴起,黨錮解除,他在大將軍何進的屢請下重新出山,五載規劃,一朝除閹,他兌現了當初發下的誓言。然而董卓進京徹底打亂了他的規劃……

不知不覺間又是兩年……

「本初元年、本初元年……」袁紹低聲念叨著,漢質帝本初元年(公元146年)即是他的生年,驀然回首,發覺自己已經四十有六,即將步入老年,雖然容貌依舊俊朗瀟洒,仿若三十許。

「本初……」一聲驚叫傳來。

毫不誇張的說天底下敢當面喚他表字的人不出一隻手,此際更是只有一人。袁紹微微詫異地瞥向快步走來的許攸,不明白他情緒為何這般激動。

許攸臉色漲紅,揮臂叫道:「韓馥來了,就在黎陽!」

袁紹一怔……

「快、快渡河,快啊……」

袁紹撇下營中數萬大軍,第一時間乘舟過河,韓馥出縣廷迎接,表示恭敬。袁紹對韓馥的忐忑視而不見,彷彿兩人之間什麼也沒發生過,拉著他的手噓寒問暖。

韓馥雖知袁紹企圖,仍然大為感動,險些落淚:「盟主待我如此,真真是無地自容。」

「吾本不願提,文節偏偏要提這些,唉!汝南袁氏,潁川韓氏世代友好,些許齷齪,何必介懷?吾早忘矣。」袁紹拉著韓馥的手,一邊向里走一邊道。此話不假,兩家關係甚至可以追溯到袁紹高祖,東漢名臣司徒袁安和司空韓棱友好,韓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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