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俊率軍進入恆山的同時,八方雲動,首先河內典軍中郎將黃忠突然南下包圍孟津冀州兵,袁紹、兗州刺史劉岱出動戰艦數百從水上來,冀州人毫無準備,冀州從事趙浮、程渙並被擒斬,士卒戰死者三千,大艦被焚數百艘,降者近萬。
當日火光衝天,看得對岸董軍士卒膛目結舌,馬上稟報董卓,董卓料想必是關東內訌,著令將士不得妄動,靜觀其變。
袁紹後顧無憂,親率數萬大軍,船近千向東進駐兗州東郡、黃河道口延津,兗州刺史劉岱、東郡太守王肱以數千兵助之,對黃河北岸的冀州魏郡虎視眈眈。
身處魏郡鄴城的韓馥大為驚駭,要說他近來一點風聲沒收到那是騙人,可走到兵戎相見這一步還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敢稍有遲疑,急忙以武猛校尉麹義將兵一萬南下黎陽,阻止袁紹北上,然而麹義走到內黃突然叛變,兵鋒掉轉向北。
韓馥又怒又急,大罵麹義叛徒,以清河人朱靈率兵兩萬擊之。
內黃西黃澤大湖。
浩淼的湖水波光粼粼,濕潤的空氣中瀰漫著余香,一個年約四旬出頭,身披精甲的中年大漢默默走在湖邊蘆葦旁,他身長七尺八寸,軀幹雄壯,肩膀比常人寬了半尺有餘,容貌粗豪,滿臉鬍鬚,形象異常威武,一看就是久經沙場的宿將。
他就是金城麹義麹子善,前文提到過,麴氏原本出自青州平原鞠姓,先祖鞠譚,西漢哀帝時任尚書令,由於受東平王劉雲「瓠山立石」案件牽連被削職為民,王莽時徒涼州,鞠譚由是「避難湟中、改鞠為麹」。
中平四年黃巾暴起,韓遂、邊章亦起於西疆以應,金城麹氏整族依附韓遂,正在追隨左車騎將軍皇甫嵩鎮壓黃巾之亂的麹義,立場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家族不認,朝廷不信,心灰意冷下遂留冀州。他的祖籍平原雖屬青州,但其境內十縣,有七縣在黃河以北,地緣上更接近冀州,所以他此舉也算是落葉歸根。
七年了!
不知不覺間麹義已經旅居冀州七年,相比於涼州,略顯安定的七年。可是,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作為一個在西疆長大的人,心中必懷有一顆建功立業的心,麹義也不例外。多少個日日夜夜夢中醒來,他總是會問自己,當初自己的選擇,真的正確嗎?
西疆那場戰事,成就了相國、執國朝權柄的董卓,成就了驃騎將軍領并州牧蓋俊,乃至當年征討黃巾時一文不名,現在卻名傳天下的虎威將軍蓋胤、度遼將軍馬騰……
當年和自己一同赴關東的傅燮,以漢陽太守死難,那又如何?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像傅燮一樣轟轟烈烈的死去,青史留名,也不願終老於榻上。
去年關東聯軍討董曾一度讓他升起希望,然而冀州牧韓馥的胸無大志隨即讓他失望透頂。正是在那時,驃騎將軍蓋俊親手寫了一封信,邀請他到并州共建功勛,蓋俊麾下多為涼州鄉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是麹義想了想,婉言拒絕。一來他受不了身份、地位上的落差,二來則是袁紹一方已經開始和他接觸。
袁紹,海內所望,素有大志,若能輔之,事業成矣。
「校尉……」一名涼州親信大步走來,打斷麹義的沉思,「韓馥兩萬大軍進至五十里。」
「兩萬?」麹義扯了扯嘴角,不以為然,問道:「誰為將?」
「清河人朱靈。」
麹義點點頭,朱靈素有名聲威望,甚得士卒心,算得上冀州名將,不過也就如此而已。
冀州牧韓馥的不作為,不止麹義感到失望,朱靈也有意見,冀州即使先後遭遇黃巾、張純之亂,猶有四五百萬人口,百萬頃、即億畝良田,帶甲十餘萬,谷支十年。此,用武之國也,世祖光武帝據此掃平天下,定鼎九州。今,董卓暴逆,弒殺天子,韓馥不思進取,甘為一守田翁,冀州諸將則不想為守門犬。
不過朱靈和麹義不同,他雖然不滿韓馥,但卻不會做那以下犯上之事。作為冀州有數的幾位名將,袁紹不可能不想拉攏他為己用,曾多次伸出橄欖枝。朱靈沒有回覆,當然,他同樣也沒有向韓馥告密,看似兩不相幫,其實應該說是傾向於袁紹這邊,惟有袁紹這樣的人傑入主冀州,他們這些武人才能得到一展身手的機會。
對於此戰,朱靈無必勝之心,哪怕他有兩萬人而對手麹義只有一萬。朱靈與麹義相識數載,深知其能,其用兵之健,絕不弱於公孫瓚、徐榮、蓋胤、馬騰等正值壯年的國朝名將,可惜身在冀州,無用武之地,本為猛虎,君皆以犬待之,可悲可嘆。
而今猛虎掙脫繩索,歸入山林,誰能制之?
主將朱靈尚且如此,何論冀州士卒,麹義在州七年,威名鼎盛,人人戒懼。
斥候回報麹義率眾北上搦戰,朱靈苦笑,心道連立營的時間都不給我嗎?麹義用兵就是這樣,無論處於優勢抑或劣勢,皆是一往無前,乃下令擺陣應戰。
麹義望見冀州大軍,二話不說,發起進攻。
世祖光武帝因何得天下?無他,幽州突騎、冀州弩耳,此二者為天下精兵,國家膽核,東漢地方不寧,常取二州騎、弩鎮之,百試不爽。
麴義在冀州呆了七年,自然知道冀州弩士的厲害,命士卒持大楯沖之,弩手在後施射,雙方箭雨鋪天蓋地傾斜向對手,每時每刻都有人哀號倒下。
麴軍至數十步,朱靈示意弩士退後,以戟代之。冀州大戟士雖不如弩士享有盛名,亦有值得稱道處。麴義則是以千餘涼州舊部代替弩手。
昔年冀州牧皇甫嵩因為西疆之亂調任長安,當時冀州遍地寇盜,所以並未帶走全部涼州籍漢胡士卒,留冀者約三千餘人,交由麹義統帥。這七年來陸續戰死、病死數百人,如今僅剩下兩千七百餘人,其中騎兵一千。西疆出來的人若說不會騎馬豈非笑掉人的大牙,無奈冀州認為馬匹太過耗費錢糧,僅供千騎所用。
麴義軍大楯士率先撞上朱靈軍大戟士,一瞬間巨大的衝擊力將對方陣勢撞得歪歪斜斜,千餘涼州步卒看準時機,大叫跳出,刀矟齊下,一突而入。
世祖光武重塑漢室百餘年,從來沒有哪一個州會像涼州這般動蕩,僅激戰數年、十數年的羌人大叛亂就經歷三次之多,小規模戰事更是多如牛毛,數不勝數。連婦女都號稱「載戟挾矛,弦弓負矢」,說句不客氣的話,隨便拎出一個涼州男子,放到中原就是精兵悍卒的代名詞。
麴義麾下這千餘涼州步卒堪稱精銳中的精銳,兼且羌胡混雜其中,打起仗來悍不畏死,首先就在氣勢上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是以交戰時無不以一當十。
朱靈軍數千前鋒雖然不斷後退,可是仍在苦苦抵擋著涼州人的刀矟鋒口,然而隨著一名司馬被涼州人割掉腦袋掛在腰上,前軍數千士卒立時崩潰了,掉頭逃向中軍。
面對十倍於己的對手,涼州人不知畏懼為何物,追著敗軍腳步,一頭撞入中軍,瘋狂搏殺。麹義軍冀州籍士卒信心倍增,隨在涼州人後面竭力嘶喊,向里猛衝。
朱靈眼見劣勢,以四千後軍繞向側翼,企圖夾擊之,麹義立刻親率一千騎出擊,將走到半路上的四千步卒截為兩段,而後反覆衝殺,冀州士卒死傷慘重,一鬨而散。
前軍、後軍相繼敗北,中軍將士肝膽俱裂,競相奔走,朱靈不能制。
麹義將兵追殺數里,隨後帶著兩千降卒掉頭而走。
朱靈狂奔十餘里,停下收攏敗卒,得一萬兩千餘人,見麹義不曾追來,暗暗鬆了一口氣,他知道麹義是看在兩人共事多年的份上,沒有斬盡殺絕,否則上千涼州精騎緊咬不放,數百里路程,有幾人能安全回到鄴城?
「校尉……」
朱靈看著一臉血污的手下,搖搖頭道:「走吧,回鄴。」
麹義帶著大軍南下到達黎陽,一戰克之,傳書黃河對面延津的袁紹過河相會。
袁紹回信說目前數萬大軍乞食於兗州,過河無以為繼。麹義複寫信言大軍只要攜帶十日糧草,長驅直入鄴城,韓馥必降。袁紹再度拒絕。
袁紹倘若過河,就意味著將和韓馥徹底決裂,雙方可能爆發大戰,倒不是他害怕對方,韓馥,無能之輩,擒之易也。然他雖有霸佔冀州之念,卻不想給世人留下搶奪他人基業的印象,他要讓韓馥心甘情願的奉上冀州牧大印,一如堯舜禹禪讓故事。其實說白了他就是既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
幽州,漁陽郡。
鮑丘水前,兩萬大軍牽引著一萬五千匹戰馬排列整齊,以屯為單位,有條不紊渡河,對岸雍奴百姓滿眼好奇的看著這支身上裝備簡陋,卻透著獵獵殺氣的漢軍。
「看,是白馬將軍……」有人伸出手指著遠方,悄悄地說道。不怪他能夠一眼認出,三千匹白色戰馬聚在一起,太壯觀了,予人以無窮的視覺衝擊力,縱然不是幽州人,也能第一時間猜出這支漢軍的主帥。
「這是去哪啊?討伐國賊董卓嗎?」
「八成是,中原人都不敢打董卓,世間也惟有白馬將軍可以與董卓較量一下了。」顯然,這人是公孫瓚的狂熱崇拜者,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