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俊將馬日磾、李儒接進野王城,蓋俊表現太過強勢了,壓得李儒胸口悶痛,為了扳回劣勢,一入縣府立刻掏出聖旨,正色道:「驃騎將軍領并州牧,美陽侯蓋俊接詔。」
蓋俊不見動作,淡淡掃了李儒一眼,問道:「此為天子之詔還是董卓之言?」
李儒不悅道:「驃騎將軍太無禮了,董公乃是國朝相國,公卿之首,怎可直呼其名?將軍出身名門、少游太學、師從大家,下官本以為將軍該是知書達理之人,今日一見,名不副實!」
蓋俊被李儒擠兌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向馬日磾長揖,甩袖而走。
「連天子之詔也敢不從,這還了得?這還了得?……世間第一跋扈者,驃騎將軍是也!」李儒臉色漲紅,持著聖旨的手臂一個勁哆嗦。
「這個逆徒……」馬日磾也被弄得下不來台,此事傳揚出去,別人還不說他教徒無方?
中午,蓋俊親自到馬日磾房間賠罪,直言非是對老師不敬,而是與董卓勢不兩立。
馬日磾這時已經差不多消氣了,說道:「子英,你此次南下所為何來?真為遷都?抑或暗助袁紹?如是後者,為師便要勸你一句,回并州吧,國家經不起這一戰了。」
蓋俊恭敬地道:「老師面前豈敢撒謊?我確為遷都而來。」
馬日磾道:「為師雖出自三輔,亦不想遷都動搖社稷之本,然關東紛擾,驚駭天子,董公不得不遷啊。」
蓋俊右手食指輕輕叩擊書案,一時間房間里只剩下清脆的「咚咚」聲,半晌開口道:「我亦知董卓難處,遷都也不是不行,不過京中民眾不能動。」一見馬日磾欲言,蓋俊復道:「老師別急,且聽我言。董卓少不習書,心中無禮,以殘暴強狠著稱,河南尹有民數百萬,我怕董卓急切用強,屆時死難者何只萬數?恐我等皆為罪人矣。」
「這個……」馬日磾低頭沉吟,說心裡話他不太相信蓋俊的說辭,但也不得不承認他所言有理。以他這幾個月對董卓的直觀了解,他真的能幹出這種事來。
蓋俊斬釘截鐵道:「我的意思就是這樣。希望老師替我向李尚書傳達。」說罷恭敬一禮,起身離開房間。
午後馬日磾向李儒表達了蓋俊之意,李儒想也不想拒絕了,馬日磾或許不知道,可他心中甚明,因為「遷都」便是他提出的,乃是為了應對關東聯軍,和扼殺弘農王劉辯相輔相成。二策一出,李儒相信關東聯軍立刻會土崩瓦解,潰不成軍。其中河南尹實施清壁堅野戰術是遷都長安之策中很重要的一環,不可或缺。
李儒知道蓋俊不是為開戰而來,稍稍鬆口氣,試圖說服蓋俊放棄『保民』,然而蓋俊出乎意料的堅決,見也不見,翻來覆去就是那一句:「遷都可以,民不能動。」言外之意即是說要麼同意我的意見,大家相安無事,要麼拒絕,我帶兵去雒陽和董卓理論。
蓋俊態度強硬,李儒也不想退讓,數日間雙方就這麼僵持著。
蓋俊為了逼迫董卓讓步,使殄虜校尉黃忠帶領步騎一萬深夜偷偷出發,一夜間向西突進百里,經軹關入河東境。
軹關以西,乃王屋山脈,滿眼的大山小丘,道路艱難,行軍異常辛苦,黃忠卻滿不在乎,緊了緊手中聚光寶刀。此刀乃是當年他同關羽比武,大將軍何進嘉其武藝,贈送與他。轉眼間,大將軍死於奸閹之手,奸閹又死於士人、黨人之手,最終董卓進京,輕易摘取士人的勝利果實,稱雄天下,而今士人反擊,組成關東聯軍……
世道局勢變得太快,直令黃忠眼花繚亂,摸不著頭腦,但是有一點他知道,漢室不濟,天下亂了。驃騎將軍蓋俊,當世人傑也,頗有雄心,正是好男兒建功立勛時。
虎威將軍蓋胤,他不敢比,也比不了,才能且不提,親疏終究有別。但是作為當年最早四名兩千石都、校尉,而今楊阿若為鷹揚中郎將、關羽為破賊中郎將、馬騰為使匈奴中郎將,只有他一人還是都、校級別,驃騎將軍蓋俊顯然注意到了,才給他這次機會。
「將軍待我如此,復有何言?惟殺敵立功耳!」
黃忠率部跋涉王屋山時,蓋胤則迎來了一場決定河東郡東北方、乃至整個河東命運的決戰。蓋胤自入河東以來發動一連串猛烈攻勢,戰無不勝,一口氣拿下楊縣、襄陵、端氏、濩澤四縣,約佔河東郡面積的三成左右,並乘勝進軍絳邑。
牛輔連戰連敗,兩萬精銳被蓋胤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敲掉七八千,牛輔追隨董卓縱橫天下十載,何曾吃過這麼大的虧,惱羞成怒徵兵數千,重新湊滿兩萬,並邀請白波軍楊奉助陣,欲與蓋胤決一死戰。
楊奉雖已投降董卓,不過始終保持著半獨立狀態,牢牢佔據著河東郡西北數縣,他完全可以以西河卞秉、上郡鮑出的威脅為由拒絕出兵,然而楊奉毫不猶豫的派出一萬五千精銳步卒相助牛輔。說到底他雖然學問不高,卻懂得唇亡齒寒的道理。
兩支大軍在襄陵、絳邑間的平原相遇,牛輔大軍共計三萬五千整,人多勢眾,但大部分是步卒,騎兵僅有三千餘。蓋胤一方一萬五千人,卻有七千騎。
雙方遙遙相望,郭汜一張爛嘴又忍不住了,罵罵咧咧道:「娘的!平白矮對方一頭,戰事未開氣勢就先弱了三分,這仗怎麼打?」
聽到的人一陣無語,確實,他們之中官職最高的是牛輔、楊奉二位中郎將,而對面的蓋俊軍不僅有破賊中郎將關羽,還有虎威將軍蓋胤。
「閉嘴!」牛輔不滿郭汜所言,大聲斥道:「再廢話以擾亂軍心論處。」
郭汜從來只怕董卓一人,在他眼裡,連董卓弟弟董旻都不鳥,牛輔又算個屁,繼續嘟囔道:「也不知相國是怎麼想的,自己麾下老兄弟僅僅給個中郎將、校尉打發了事,卻提拔一幫白眼狼身居高位、要職,到頭來怎麼樣?被反咬一口,以致弄得手忙腳亂,何苦呢?」
「……」諸將心有戚戚焉。董卓入京後的所作所為太讓人失望了。
牛輔面色鐵青,大怒道:「郭阿多,你娘的是不是以為我不敢治你?」
「狐假虎威!什麼東西!」郭汜挑釁的斜了牛輔一眼,心裡不屑道:「看看你前面那幾仗打的,跟一堆狗屎似的!沖我發火算什麼本事?有種你沖蓋伯嗣發脾氣啊!」
見牛輔勃然大怒,李傕趕緊出言勸道:「中郎,大敵當前,不宜自亂陣腳,還是想想退敵之策……」
牛輔胸口劇烈起伏,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壓住怒火,恨恨瞪著郭汜。
楊奉頭皮一陣發麻,董卓諸將這是演的哪一出啊?首次懷疑自己帶兵前來助陣的決定。楊奉身後諸將皆是用看熱鬧的眼神觀望涼州內訌,惟有一員身軀雄壯的將領垂頭目視腳尖,渾身散發著一種沉穩若山的氣勢,很惹旁人注意。
同樣心不在焉的還有張濟,因為他看到了破虜校尉的旗號,蓋俊軍中的破虜校尉即侄兒張綉。張濟兄長早死,他又膝下無子,待張綉就如同親生兒子。『父子』對決沙場,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了吧?
與董卓軍險些內訌不同,蓋俊軍團結一致,氣氛寬鬆,虎威將軍蓋胤、破賊中郎將關羽、降賊校尉陶升、破虜校尉張綉等人和新到的河東太守臧洪閑談。
關羽對臧洪並不陌生,兩人曾全程陪伴蓋俊返鄉結婚,細細算來,足有十年了,蓋胤就更加不用提了,早在蓋俊上太學時雙方便已認識。
關羽捻著鬍鬚,傲然說道:「此戰過後,當一鼓作氣拿下治所安邑,讓臧兄成為名副其實的河東太守。」
臧洪抱拳而笑道:「多賴諸位。」
蓋胤問道:「雲長,你想家了嗎?」
關羽默然,他亡命七八載,而今功成名就,怎麼可能不想回家。前年隨蓋俊赴任并州曾入河東境,可惜走的是河津,並未路過處於西南方的家鄉解縣。
蓋胤笑著說道:「來時將軍有言,奪得河東,便向朝廷申請封雲長為列侯……」
「將軍果真如此說?大兄莫要騙我……」關羽目光圓瞪,神情激動。項羽曾言: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綉夜行,誰知之者?漢高祖劉邦亦有「威加海內兮歸故鄉」之語。衣錦還鄉,乃是眾人之願也,所以漢代封侯多是封在家鄉,如錢塘侯朱儁、烏程侯孫堅、容丘侯劉虞,皆在原籍。蓋俊、蓋胤、楊阿若、皇甫嵩、董卓等是因為涼州窮困,人口稀少,不足封賞,才挑選涼州緊鄰的三輔右扶風諸縣作為封地。河東歷來富庶,關羽若封侯,必在河東境內。至於朝廷會不會批准,所有人都自動忽略了這個問題。
陶升、劉石、左校等黑山賊出身的人滿臉羨慕之色,他們家多在冀州,不知道這輩子有沒有機會封侯。
一直沉默不語的張綉突然對蓋胤道:「將軍,下官少孤,惟有叔父一位至親,還望將軍放我叔父一條生路。」蓋俊軍兵力比董卓軍少了一半還多,可張綉同蓋胤、關羽一樣堅信獲得勝利的一定會是蓋俊軍。牛輔是怎麼被蠶食掉一半實力的?可能他到現在也不明白,張綉心裡卻很清楚。初時張繡像很多人一樣,對馬鐙不以為然,認為無能者才